深情款款而不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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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的文艺概论课在讲“现实主义”专题，老师反复提起的几位现实主义创作者之一就是福楼拜，于是读了《包法利夫人》。

夏尔·包法利和艾玛本是一对有情人，几乎没有遇到阻碍，这对有情人便组建起自己的家庭，开始新一种的生活。幸福安稳来得太过容易，就少了珍惜。包法利夫人婚后不久就开始背叛丈夫且自安于丈夫的老实善良，逐渐放纵，走向身败名裂。书中夏尔·包法利是一个扁平化的人物形象，在医生、儿子、丈夫的身份上尽力而又平庸地生活。艾玛的形象较为立体鲜明，在艾玛的身上具体体现了福楼拜的现实主义精神。他将艾玛的心理公之于众，将不理智的心理行动化、夸张化，我们便在艾玛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力量，那是我们长期压抑的欲望的力量，本能与感性的力量。福楼拜曾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包法利夫人身上凝结着一众人的叛逆与逃脱。

大家几乎都对包法利夫人持批判的态度，因为我们更“现实”，福楼拜在艾玛身上展现的是现实的人性、人的心理，却没有再现平凡人的现实选择。面对艾玛的两个情人，我们往往厌恶但在心理上不由自主地给予理解，因为他们做出的选择具有现实性，换句话说，如果我们处在相同的境遇，我们的做法不一定比他温情。残酷总是现实的本质之一。

读书时，不由联想到了毛姆的《面纱》。《面纱》里的凯蒂像艾玛一样，漂亮且放荡，她们都幸运地有一个爱他的丈夫，却不愿在丈夫身上寻找爱情，宁愿背负众多负担，去尝试禁忌。凯蒂相较于艾玛，人物性格更有深度，凯蒂在向往的爱情受挫后有过挣扎，想要跳脱以前的自己，最终在性格、灵魂上有了升华。艾玛不同，为了保持生活的刺激享受，情爱的新鲜，一次一次纵身进入虚幻热烈的所谓爱情。一次感情的失败换来的不是思考与逃离，而是用下一次情感的热烈来麻醉上一次的痛苦，麻木地成为无限堕落的可怜可恨之人。想到不久前听到的一句话，爱情的保鲜秘诀不是和不同的人过同一种生活，而是学会和同一个人过不同的生活。

《面纱》中的男主角瓦尔特也比包法利讨喜，他爱凯蒂，担得上深情款款四个字。不像包法利那样没有尊严可言。懦弱无知得可怜。

《面纱》中有一段瓦尔特的告白，很打动我：

“我对你不抱什么幻想，”他说，“我知道你愚蠢、轻浮、没有头脑，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的目标和理想既庸俗又普通，但是我爱你。我知道你是二流货色，但是我爱你。
想一想真是好笑，我竭力去喜欢那些讨你喜欢的东西，忍受折磨也要对你隐瞒起自己，实际上我并不无知粗俗、不爱散播丑闻也不愚蠢。我知道你何等害怕智慧，便尽我所能让你觉得我是个大傻瓜，跟你认识的其他人一样。我知道你嫁给我只图一时利益，我是那样爱你，我不在乎。
大多数人，就我所知，当他们爱一个人，却没有得到爱的回报时就会觉得委屈不平，甚至愈发愤怒和痛苦。我不是那样，我从来没有指望你爱我，我看不出任何理由让你爱我，我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被人爱。我很感激能被允许爱你，当我时常想起你高兴跟我在一起，或者当我发现你眼中闪烁着愉快的爱意时，我就会欣喜若狂。
我尽量不让我的爱来烦恼你，我知道那会让我承担不起，所以我一直察言观色，留意我的爱让你厌烦的最初迹象。大部分丈夫认为那是一种权利，我却准备当成恩惠来接受。”

它们打动我在于，它们来自一个愿意为爱人放下尊严，然而在爱情中真正保持了尊严的丈夫，深情款款而不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