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正年少

兩年。有人死,有人生。有人將死,有人將生。

生死,合而言之,真是一個很好的詞。聽見看見,不必過於歡喜,更不必過於傷悲。

居家約莫一星期。聽生聽死,看生看死。總結以上,實數幸運。生生世世,世世生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世事無常,實也正常。

我父親與我說親人、村人中間的逝世者。多日前。今帶孩子玩,鄰居的嬸嬸也與我說村裡誰誰生了癌。我侃道:“他都從肚子裡出來了!他都這樣大了。那也總有人要睡下去。”如此自然的玩笑。

他是銀霞的孩子。曾經的孩子的孩子。以前銀霞帶著我玩耍,現在我帶著她的孩子玩耍,多麼奇妙。

我一向不喜歡小孩子。也不是真討厭,而是我一向不討孩子喜歡。我只是不會主動與孩子玩,沒有人黏著我,我落的輕鬆自在。而若人黏上來,我亦不十分熱情,只是不會推開,也會逗上一逗罷了。

他大約還是歡喜我的。雖然他從來沒有黏我黏得厲害。他起先也不喚我。跟我在一塊,他嘴裡還喊著:“奶奶!奶奶!”我教他喊幾聲:“姑姑!姑姑!”他亦是無所表示的。我也就不去招他。

然而他有時又一個人踱著他的小步子,到我家門前。他的小手趴在墻壁上,烏溜溜的眼睛只顧瞅我,卻亦是不言語的。看我刷牙、拖地、燒飯……有時我站在灶台,他就站在我家廚房門口,也是趴著門口,露出一個頭。我去看他,他也並不閃身,只是也不進來,依舊趴著看我,也不說話。

從來沒有聽見他叫我。後來,我在樓上看書。嬸嬸抱著他,來看我。她說:“他在家就一直叫‘姑姑姑姑’,我只好抱著他來。”這時我心裡倒是有些歡喜的了。

多時,他還總是不會喚我的,還極少說話。而後來我聽見了,只是也不算當面喚我的。嬸嬸與我家極近,中間過道不過五十米。每每她帶著他離開,走到那過道處,他的那“姑姑”叫得格外急切,雖然童稚的聲音很難響亮。然而這聲聲入耳的“姑姑”裡,有著小小人心的喜悅,像三月的明媚春光。

今晚,我與他同在吃飯。他看我吃著,他竟吃不下了,我問:“土豆,弟弟吃不吃?”我夾著一塊小小的土豆片,遞向他,誘哄:“弟弟過來。對,慢慢走過來。”我從來不曾給孩子餵過飯,想想自己的姿勢是否正確,是否夠和善,想想估計還是罷了,於是正準備收回筷子。然而他慢慢走過來了,竟然咬著,真吃下去了。嬸嬸端著飯,再餵給他,他竟也不要了,直推開,嘟囔著:“奶奶,走!奶奶,走!姑姑!姑姑!”最後我教嬸嬸將他的飯倒在我碗裡,我將飯與餘下的土豆片攪拌會,都餵與他。

他也真乖,雖然好動,但是不哭,即使哭了也好的極快。下午他在山路摔了一跤,硌著了石頭子,我與嬸嬸攙著他起來,他亦是不哭不鬧的。

像我弟弟。

我覺這是人世的緣分。

我這幾天與嬸嬸,與父親都說過這幾句話。“在個角落啊!幸虧有了他,不然都不熱鬧,死氣沉沉。有人小孩子,就是有了人氣。”他們回我:“現在這個角落熱鬧啊!有他,還有國林的三個小孩子。”

我真是沒有想到父親也會喜歡小孩子的,我以為他總是不苟言笑的。然而幾次,他跑著去撲向父親,父親亦是和藹的說:“到公公這裡來玩啊!啊!弟弟這個不能動!”父親也會同他玩。母親的精神狀態那樣不好,然而她對著這個孩子,她亦是清明得再正常不過。

嬸嬸有時後叫:“弟弟不能拿公公婆婆的東西喲!公公婆婆還要乾活用呢!”我第一次聽到“公公婆婆”有些啞然,隨即釋然。是的,如今這個小人兒,見證了他們的衰老。他們亦可以喚“公公”,可以喚“婆婆”。我一直以為別人喚他們,還只是“叔叔”,只是“阿姨”。再想想嬸嬸比父親年輕,她亦是成了他的奶奶,再讓他喊父親“叔叔”,著實不太像話。我只是從稱呼裡感到,那些悄然溜走是霜華。只是,時間指尖一流沙,終究握不住了。

而最後,腦中猛然蹦出五個字:我們正年少。

可以承前啟後,不必再瑟縮一隅。玩。母親的精神狀態那樣不好,然而她對著這個孩子,她亦是清明得再正常不過。

嬸嬸有時候叫:“弟弟不能拿公公婆婆的東西喲!公公婆婆還要乾活用呢!”我第一次聽到“公公婆婆”有些啞然,隨即釋然。是的,如今這個小人兒,見證了他們的衰老。他們亦可以喚“公公”,可以喚“婆婆”。我一直以為別人喚他們,還只是“叔叔”,只是“阿姨”。再想想嬸嬸比父親年輕,她亦是成了他的奶奶,再讓他喊父親“叔叔”,著實不太像話。我只是從稱呼裡感到,那些悄然溜走的霜華。只是,時間指尖一流沙,終究握不住了。

而最後,腦中猛然蹦出五個字:我們正年少。

可以承前啟後。

未來那麼長,慢慢走。

(原作於2018年3月4日 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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