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枫樵
新年的钟声又要响起。站在2022昏天黑地的尾端，我抬起略带倦意的眼皮，望着雪被下还在负隅顽抗的红叶，渴望未来能呼吸到更多的新鲜空气。
那是一个炎热的午后，街头洋溢着节日的喜庆氛围。我在市中心一座高层写字楼里享受希娅大姐拿手的泰式按摩。
“姑娘，你的脖颈很僵硬啊！”大姐说。
我把脸依旧埋在臂弯里，无奈地答：“是啊，毕竟每天要对着电脑十几个小时……”
“你做什么工作呢？”
“行政和口译。”
“工资大概多少？”
“xxx“
大姐叹道：“这样撑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呀。”
“只做一份工作觉得薪资太低……”
大姐三十八岁才出国学按摩和针灸。从前她读书时每周去针灸馆做两天兼职，就能支付留学生活的大部分开销。
她对自己的技术颇为自信：“找过我的客人就不会再找别人了。”
她每周工作四天，剩下三天跳舞，假期和驴友结伴出游。
“……我之前也认识一个小姑娘，原来是幼师，后来转行学了IT，现在年薪有xxx了。我要是像你这么年轻，英语又好，肯定也去学了。”
外太空之旅
“姐妹，你现在辞掉一份工作，收入不就降低了嘛。”小方得知我的近况后询问道。
我一时语塞，不知怎样解释。直到后来读到这样一句话：“当你的双手不再紧握，你才能有所收获。”
我的生活一度被工作占满，每日疲于奔命而没有时间去思考和自主学习，得到金钱的同时，也失去了很多可能性。
对我来说，计算机几乎是和外太空一样的陌生领域。
我仿佛生来就和电脑绝缘——这个长着方方正正的脑袋，带有一个鼠标和一堆按键，了无生趣的家伙，居然开启了一个新时代。
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某一天，老师调查同学们的家庭电脑持有率，我们全班只有两位同学骄傲地举起了小手。老师又让电脑可以连网的人举手，两个同学齐刷刷地把手放了下去。
初中的计算机课堂上，我唯一的特长就是打字。
到了高中，我在一个同学鄙夷的目光中弄清了原来word文档没有拓展名就无法保存。
大学四年的文科学习生涯里，我和周围同学每节课都会奋笔疾书。我们用手写的方式，一丝不苟地贯彻了“就算一道题都不会也要把试卷写满”的精神。
大学毕业我依然不能确切地说出自己的笔记本是否装了windows10系统。
直到出国后，电脑才真正成为我学习、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每次上课，教室里总是回荡着噼里啪啦的打字声——那是同学们在MacBook记要点。不论是完成作业还是应对后来工作中各种任务，文件资料总是被小组成员分分钟共享。各种网络平台、软件、程序层出不穷。我虽然不能说完全迎头赶上，但和之前的水平相比已经跨越了几个时代——我摆脱了对鼠标的依赖，掌握了越来越多的快捷键，尤其是用笔记本电脑写作，大幅提高了效率。
也许就像村上春树在喝着啤酒看棒球比赛时作出了拍脑袋的决定，那天我走出写字楼，走在回家的路上，也鬼使神差地想：“没准我也能学IT！”
一个人最美好的样子
好在转行在这片土地上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撒切尔夫人曾说，（福利）社会有一个梯子和一张安全网，梯子用来供人们自己努力改善生活，安全网则用来防止人们跌入深渊。
在我居住的地方，我看到做小本生意的人安居乐业，白发苍苍的老人重返校园，中年大妈和我一起参加入职培训，列车司机发奋苦读成了大学讲师，残障人士平日自在地出行，甚至登台上展示才艺……活到老学到老是人们的共识，没有人把年龄和能力作为停止成长的借口。
于是我每天搬砖之余，开始搜集各种学习资料——我曾因大学计算机一级考试侥幸过关而窃喜，现在却蹒跚学步一般开始搭建互联网知识的基础框架，填补年少时留下的空白。
窗外的云朵聚了又散，我对着2022的第一场雪终于敲出了第一行js代码，欢天喜地念出了阿姆斯特朗的名言：“One small step for men, one giant leap for mankind.（个人的一小步就是人类的一大步）"。
时至年末，保险再不用完就要过期。我于是又出现在写字楼里。大姐和我寒暄一番，就开始天马行空地闲侃，从她在埃及旅游的见趣一直讲到这家店的帅哥老板。她对自己的雇主赞不绝口。这位韩国小哥在主业之外还兼任模特和健身教练，平日总是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得体，把店里收拾得纤尘不染。为了保证服务质量，他不惜花重金采购质量上乘的精油和毛毯……大姐的手在我肩上恰到好处地一按，字正腔圆地说：“人家有八块腹肌呢，非常自律的一个小伙儿！”
我对这位老板的身材样貌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他的工作态度非常认真---那天我在google地图上搜到了这家评分很高的店，于是随意地拨打了电话，响了两声后又临时改变主意而挂断。老板却立即回电，诚恳地问我是不是要预约。我于是渐渐成了这家店众多常客中的一员。当我第一次来到写字楼下，远远看到有门禁系统，正待踌躇，却发现老板早已等在门外，迎接新客人上楼。
写字楼对面就是一家意大利小吃店。我手捧卡布奇诺，脚底生风地走在繁忙的街头。流浪艺人如痴如醉地弹唱着吉他曲。我从包里搜出一枚硬币放进他脚下的帽子里：每一个热情工作的人都值得尊敬。
未来我可以害怕失败、害怕浪费时间，害怕自己不聪明、不合适……但不可以得过且过，马虎敷衍。
人总会走上该走的路。我不知道我的这条路是不是写代码，但我知道，努力活着就是一个人最美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