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浅
我不是你的友情,我连你爱情的附属品都算不上
路旁准时亮起的刺眼弧光灯灯光带着冬日的寒气透过房间的窗户射进来,睡在上下式床的上床的卡沁,脸上倒挂着的两条小溪中途易辙,从眼眶这个源头流出后,在双颊处往两边截然不同的方向流下,有几滴可能是溢出鼻翼,于是,水滴沿梁滑下,再在鼻尖处纵身一跃,可以跃进口腔,味蕾受刺激,把这滴盐水吞下。
“我想你啊,我当然想你”,稍显粗犷的男中音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清楚,仿佛他才是电话这头的人。房间之外,公寓的厅里,小妮的声带震动着发出了温柔得造作的声音,与视频另一边的方维相视一笑,这一笑仿佛就覆盖了他们异地恋一年半的所有寂寞与这冬日的所有寒冷。卡沁也开始感觉到泪水在肚子里翻滚。
卡沁和小妮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两人似乎截然不同,彼此却常常发现对方如影随形到自己分不清楚,哪个是自己。如今她们还考了同一间大学,父母帮她们租了一套公寓,所以美好都羡煞旁人,双方父母对此都特别宽心。
房外又是无休止的嬉笑的声音,床上的卡沁又从睡眠中醒来,看着透着门缝溜进来厅外白炽灯的光,她心如刀割。缝隙的光里尘埃飘扬,把卡沁的记忆带回高中时代。
“卡沁,你小时候是不是学舞蹈的?”方维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是杨宗纬那般好听的声音。
“啊?”高二却仍带有初中生青涩的卡沁有些局促。
“因为上体育课的时候,你可以把腿踢得好高。”方维笑了,嘴角向上弯起了一个完美道德弧度。
“嗯,芭蕾舞,不过学业渐重,练得也就开始少了。”卡沁微笑着,她的笑是不露齿的微笑,是少女腼腆含羞的笑。
上课铃拯救了被小鹿撞得措手不及的卡沁,卡沁慌慌忙忙地坐回座位,却发现怎么也听不见老师讲课的声音,她的眼前是方维的嘴角飞扬,耳边萦绕的是令少女陶醉的男中音。方维是几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体育课上,是按照身高站位置的,卡沁的站位与靠后的方维的距离隔得必然比较远,所以卡沁认为,一定是方维有意看她做的踢腿准备动作,才看到卡沁的腿可以抬得很高。
一个月放一次的两日假假期,卡沁从QQ群里找到了方维里的账号,正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添加的时候,方维发来了添加请求。这像极了冥冥中有约定,这种惊人的默契让卡沁嗅到了初恋的气息,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这与所有女生相信星座的幼稚无知如此相同,甜蜜还是涌上心头,暖风吹过,含苞的彼岸花绽放。
高中的学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唯有体育课能让人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对于卡沁来说,则还有小妮的陪伴。虽然不在一个班,她们总要约着下课一起去饭堂,轮流送彼此回宿舍,周末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她们一起做了一般的高中情侣会做的所有事情,如胶似漆到令人发指。文艺晚会上,卡沁更是与小妮一起表演《天鹅湖》芭蕾舞。
下舞台后,方维送来两束花,卡沁向方维介绍了小妮,方维的眼神好像说着他很早就见过小妮,但卡沁想,这可能是爱屋及乌吧,想到这个,卡沁感觉到一阵甜蜜涌上心头。
方维也经常与卡沁分享零食,譬如石榴,火龙果等水果,更多的是费列罗、好时、德芙、怡浓等各种巧克力,这段时间,小妮经常来找卡沁,所以这也经常撞上小妮到卡沁的教室去找她的时间,卡沁只好与小妮分享。
小妮实在是太玻璃心了,任何随机发生的事到了她那里都要变成预谋,一开口就要把她的所有的懊恼都从胸中的小匣子里抖出来,将存在记忆深海的所有忧郁和过敏都倾泻出来,而且她说话杂乱无章,卡沁也很不确定是否还能继续听她一路废话,因为她的世界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了。
甚至有一次,卡沁在听小妮说她的烦恼时,直接笑了出来,卡沁想起方维在音乐课上手舞足蹈唱了那首周星驰《无敌》。
这一笑,小妮脸色一下就变了,“你在干嘛?你知不知道我很不开心?”
看到小妮这样,卡沁也很暴躁,“你不开心就要我也陪你哭,你未免也太自私了吧,而且你说话像没有旋律的音符,像极了噪音,我都喘不过气来了。”
小妮扭头离去,卡沁没有追。
相处的这么多年,两人不是没有过争吵,只是不久小妮便来向卡沁道歉,两人又和好如初了。可是这次似乎,小妮真的很生气,可是平时和方维眉目传情足以让卡沁忘却这些小事。不过,偶尔方维会问起小妮,卡沁都是搪塞过去。
一直到暑假,卡沁觉得很奇怪,方维怎么还不跟她表白呢?卡沁等不及便先开了口,因为在她的认知里,他们之间的暧昧已经是不在乎是哪个人先开口了。
方维的聊天窗口很久都没有消息,卡沁有些慌了。几分钟后,小妮发来她跟方维昨晚的聊天记录。
方维:“我还是很喜欢你,跟高一的时候一样,你呢,还要继续拒绝我呢?” 小妮:“我立刻有too。”小妮才不在乎自己的灵魂是否能皈依肉体,她只想惩罚这个在思想上抛弃自己的“邻居”。
卡沁一下子回过神来,为了端起她那可笑的自做多情,她那可怜的自尊,她便回了两人她的祝福,还忙跟方维解释她在开玩笑。
可是她受不了方维也跟她开玩笑,他在开什么笑?
方维发来语音:“是啊,我们是好朋友,不是吗?”声音干瘪没有感情。
不是,我们之间哪里来的友谊?我都算不上你爱情的附属品。卡沁感觉心像被什么碎玻璃扎进。她在键盘上输入”是的”,enter键被按压,后又自己弹起,碎玻璃完完全全地镶嵌在她心脏。
想到这里,卡沁的思绪被渐渐拉回,朦胧的泪光中,她的头开始剧烈的阵痛,她开始不能自控,不断地敲打自己的脑袋,甚至用头去撞墙壁,额头大概已经开始流出鲜血,因为被撞的白灰铺面的墙壁已经明显被染红。她双手握紧拳头,不断敲打着床板。因为是冬天,她床上垫的被子也高,卡沁从上面的床铺翻滚着跌落,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卡沁醒来后,头痛得厉害,她显然不在家里或者普通的学生公寓,但也绝不像是在普通的病房,卡沁的四肢都被捆绑着,额头绑着厚厚的绷带,环顾四周,周围放置着她在心理课上见过的电击疗法要用到的各种仪器设备。
冬日的暖和阳光透过房间的窗帘的缝隙洒落在卡沁脸上,却使卡沁的脸看起来更加憔悴和苍白。轻盈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卡沁辛苦地抬起头,眼前是端着药的小妮。
小妮微笑着,一只手端着药,一只手从病房的另一边搬来椅子,坐在病床旁边,她温柔地吹了吹刚熬出来的中药,右手转动着瓷质勺子,勺子搅荡着中药,瓷质的勺子和碗碰击着发出悦耳的声音。随后,她舀起半勺,想要喂卡沁。
“你干嘛?我不喝!”卡沁举起右手推开小妮递过来的汤勺,瓷质汤勺掉落在地上,碎成几个大块和很多个小块,发出“啪”的一小声,与卡沁的愤怒声混合在一起,在病房里回响,小妮端着的中药,晃的厉害,也几乎要洒落到地上。
“卡沁姐姐,你怎么了呀?我是小妮呀!”
卡沁似乎听不见小妮的声音,她的双眸黯淡无光,两个被黑眼圈围着的眼睛空洞,没有聚焦点。她的四肢开始不断地挣扎,但是根据这种病床的设计,她愈发挣扎,她就会被绑得更加紧。
小妮对卡沁的愤怒毫无头绪,她甚至有些恐惧,便先把药碗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挽起下垂的裙摆,蹲下身子,先收拾地上的瓷器碎片。
卡沁还在不断地哭喊着,“你......、方维......”卡沁哭喊了一大堆,她根本咬不准字,一个个字混得像糨糊,像下雨天田埂路上的泥泞。小妮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小妮能隐约感觉她很痛苦。她当然很痛苦,不然也不会来做电击治疗了。
小妮只知道方维是她的高中同学,因为,小妮中考失利,没能和卡沁上同一所重点中学,再后来听到这个名字,是听说市里卡沁所在的重点中学一个名叫方维的男生在高考前夕坠楼身亡。至于卡沁姐姐为什么这么很自己,小妮问过卡沁的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告诉小妮,卡沁得了思觉失调症,时常会幻想不存在的人或事,或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做出对小妮非常愤怒的行为,想必是小妮被卡沁幻想成了一个伤害她的人。小妮很认真地听,却也只能知其半解,她怜悯卡沁姐姐,可是现在也只能暂时不出现在卡沁姐姐身边了。
她拿起挂包,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