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脖树(二十二)

今夜无月,天空中乱云翻卷,间或几点亮光一闪而逝,不知是夜航的飞机还是犹抱琵笆半遮面的星辰仙女。

晚风起自萍末,裹挟夜的清凉和江水的微腥。“啊欠”薄衣的亚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我连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她展转推托,说我脱了外衣身上的衣物比她还少,原本身体就不舒服,万一雪上加霜她罪莫大焉。我自然不肯,此时正是展示男儿本色的机会,岂能放过?便推东主西,不住地劝说起来。亚梅却不过,最后只得勉强允了 。投李报桃,她主动抱了我腰,用她的体温暖我,之前的龃龉似乎已经云散烟消,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女人要哄,再强势的女人,终究也是水做的,冷硬不了多久。

右侧是一堵围墙,两米多高,在夜色里绵延无尽,犹如一条不见首尾的长蛇,墙下的风越发阴冷,隐约有呜咽的怪音。一片朦胧中,路边的土丘、石头、行道树只余一团黝黑的轮廓,在想象中面目狰狞,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未知才可怕,疑心生暗鬼,我总感觉有几双眼在暗中对我们虎视眈眈,似欲择人而噬。有次不经意的回头,竟然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在后方一闪而逝,我心中悚栗,寒毛直竖,直觉这地方怪得出奇,好像有许多邪祟一样。亚梅貌似感觉出了我的恐惧,步幅加快了些许,还推着我行往左侧,好像围墙里有极端可怕的东西,离得远了才安全一样。她娇喘微微,搂着我腰的手不时抖动一下,心中显然也是十分的紧张。

行行复行行,这条路似乎十分的漫长,走了许久都没有实现亚梅的“前面一点就是公交站”的预言,我看了下手表,夜光指针和表盘竟然显示现在是八点一刻。我们是六点钟从湘衡大挢离开的,穿过马路,再顺着围墙走500米就是船山公交站,就算我们走得再慢,也用不了半个小时吧,我以为是春花出了故障,手碗用力抖了几下,又贴在耳上听机械的声音。亚梅似乎受了传染,也低头看表,她的表是块梅花,是比较高端的瑞士货,以精确的走时和精湛的工艺闻名天下,号称机械艺术的典范。我也偏头去看,以为梅花会释怀我的疑惑,那表不带夜光,看上去有点模糊,隐约看到那表也是八点多的时间,我意犹不信,右手放开亚梅的肩膀,从裤兜里摸出火机掀了几下齿轮,风有点大,打了几次火光总是一闪即灭,我吹了吹火机,用左手挡着风,好不容易打着了火,凑近亚梅的手腕一看,表盘上的指针已经走到了八点二十的刻度。

火苗如豆,映着亚梅一脸的惶惑,她颤抖了一下,有点张口结舌地看着表,呼吸急促,却没有大口喘息,胸前剧烈起伏,好像里面揣了个惊恐万状的兔子。她抖索着执了我双手,结结巴巴的带着哭音说:“学…学兵,我…我们可能…可能遇到了不…不干净的东西,那墙后面,是…是火化场,听说里面经…经常闹…闹那个…”

我强做镇静,将亚梅抱在怀里,偏头朝地上狠狠地呸了一口,恶声说:“鬼吗?有本事出来给老子瞧瞧,看看我怎么收拾你!我要揍得你魂飞魄散,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我母亲给我说过: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人遇到鬼后一定不要心虚胆寒,要从气势上压住鬼,男人阳气高,再凶恶一点,鬼一定会被吓走。

四周阗寂无声,连风声也小了,沉沉的黑暗压迫着,我们就如茫茫大海里的一叶孤舟。亚梅突然忸怩地小声说:“你…你还是…处…处男吗?我外婆说,童子尿可以避邪,遇到鬼打墙可以把鬼赶跑…”

我不由愣怔了一下,自问自己还是处男吗?和赵华英有过肌肤之亲,却没有真正进入;下午和亚梅亲热,也隔着布料,应该还算处男吧!我放开亚梅,掏出,往四周射去…

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闪电,沉闷的雷声滚滚而鸣,我尿尚未止,只觉眼前一亮,发现我们正在一条林间小路之中,四周树木参天,遮蔽视野,唯余头顶一线,映着天空中乱闪的金蛇。茫然四顾,不知处身何处。便对亚梅说:“我们往回走吧,找到马路后顺着马路走,总不会再迷路了吧!”亚梅原地转了一圈,张开手说:“我是不晓得来路去路了,你还分得清方向吗?”

我依着自己的感觉,选了一个方向,拉着亚梅的手快步走去,这天气趁火打劫,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而四周除了树还是树,并无避雨处,树下又不敢站,树木导电是常识,到时雨没把人淋死却被雷电打死可没地方说理。

俄顷大雨如注,我把亚梅护在怀里,在头顶撑开上衣当伞,艰难前行,不久后两人衣服尽湿,军衣的布料终究比不了防水的雨伞布,衣服上面下大雨,下面的水却成了瀑布。我只得收了衣服,把它披在亚梅头上,此举虽说对于挡雨并无多大作用,不过聊胜于无,总算可以免了大雨倒灌之虞。

我尽力睁开眼睛,依然看不透绵密的雨幕,视线似乎陷入了泥沼,在一米远的地方便已凝滞。雨像一条条游动的蛇,往我鼻孔里钻入。我闭了嘴,却封不住鼻孔,雨水在鼻腔里肆虐,如泪水一样腥咸。我像瞎子一样的用脚探着路,扶着亚操趔趄前行,我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夜和这条路一样,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雨越下越疯狂,耳边就像同时敲响了千百面战鼓,噼噼啪啪之声震耳欲聋,而雨的体积也由黄豆膨胀成蚕豆,击打在头脸身上如子弹迸射。天上暴雨如注,地下污水成河,凄风冷雨苦相逼。昔项羽在垓下遭遇四面楚歌,我们的境况比他尤有过之,雨水从六面向我们奔袭,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就算以我素来惫懒的心性,也不由绝望起来——这雨怕要淋我们到它不想淋的时候了!老话说酒醉聪明汉,雨淋呆卵坨,不知聪明人淋起雨来还聪明不?反正我是呆痴了起来。

我们走出了林地,眼前出现一个水泊,乌漆墨黑的也不知大有几许,只听堤岸处水流拍击声訇耳,想必面积不小。大雨中亚梅的声音有点瓮声瓮气:“个里是石堰湖,离街上还蛮远,起码有十多里。”

“个家现眼凼何个连人都没的一个,看上去坦地平洋的,应该是蛮舒服的地喃。”我很是懊恼地回。

“听别个杠,摁前个里人蛮多,后里建了那家火化场就哈移个里,听杠怪气大死里,对身体也冇好,所以个下子苦里我里喃,害我里组落汤鸡一样喃,啊欠!”亚梅说着连打了两个喷嚏,我暗说不好,她看来有了感冒的苗头了,继续这么下去,铁定会感冒。唉!这都是我害的!可是,现在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感冒吗?

一边走着,我一边苦思脱困之策,可惜想破了脑壳也没半点收获,不由灰心丧气的闭了一下眼睛,睁开的那一刹那,我忽然发现路边有一个黑乎乎的大东西,样子有点像看守瓜田菜地的棚子。难道,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我心中一喜,圆睁大眼死命地看,那东西越看越像,我拍拍亚梅的肩,指着那地方问:“伢子家娘,你看那里像恩像笪棚子 ,我里那边每逢瓜果熟里在地里搭的那种?”

“有点子像,个凼空地蛮多,应该有在个里琢西瓜的人,切看看,要真是笪棚子我里也有躲雨个凼。”

“你在个里等一刹,我一个人切看,也恩晓的那里么子情况,莫吓里你。”

“我一个人留个里还怕点,有你在身边我么子都勿怕!”

“你个家哈星,还晓得夫唱妇随哦,那娘子,你就随着我来行咯呵…”

我用沙哑的嗓音唱着《刘海砍樵》,亚梅不知是不知道夜里不能唱歌的忌讳还是不忍打断我的“雅兴”,牵着我的手没有说话。其实都这个样子了还要顾忌什么呢?还有什么情况比现在更坏的呢?已经过去的事不想也罢,火烧眉毛 ,且顾眼前吧!当务之急,是找避雨的地方。

那果然是一个棚子,四四方方的,估摸有五六个平方,我摸了一下,发现墙是用篾片混合高粱杆或者是黄花杆编织而成,(两者大小触感差不多,所以不能很清楚的分辨。)而顶上应该铺着塑料薄膜,雨水击打在上面蓬蓬直响,声音特大。此时的天色有了点微光,不像下雨之初伸手不见五指,间或一道闪电,透出瞬间光明,我找到一扇柴扉,轻轻一拉,应手而开。

棚中漆黑如墨,隐有霉味,我和亚梅站在门口,没有再向里行,终于结束了淋雨之苦,这棚子在心里便成了天堂。两人跋涉许久,腿膝皆是酸软,自不甘就此站着,既得陇如何能够不望蜀呢?我摸出火机,咔嚓了几下,那火机早被雨水湿透,竟是连火星也未溅出半个,我将火机举在嘴边连连哈气 ,想用口中热气将之烘干,这自然是我一厢情愿,注定徒劳。亚梅噗嗤一笑说:“你 不会先擦擦?水泡了的火机那有那么容易干的?”一语惊醒梦中人,我从善如流,将手中的衣服扭干,飞快地擦了起来,心中祈求菩萨垂怜,快点让火机发挥作用。擦了一会,两人头挨着头,一起对着火机哈气,亚梅的口气有种好闻的清香,令我暗生旖念。常言道夫妻齐心,其利断金,火气在我们一番努力吹气下,渐渐干了,再次掀动砂轮,火星溅动之际,火机内气体喷出,火光一闪,一朵美丽至极的小火苗微微摇曳,彻底亮了起来。我小心的护着火苗,向棚里一照——棚里里侧支着一个竹床,上面铺着厚厚的稻草,虽然没有铺盖,看上去依然温暖满满,我上前抽出一把稻草,用火机点着,收了火机,将手中的稻草捆紧 ,一只稻草火炬便新鲜出炉,稻草易燃,制作火把需要牢牢捆紧,减少空气流通,才能使之燃烧更久。

火炬的红光驱走黑暗,小小的棚子亮如白昼。这棚子看来废弃已久,因为无人修葺,风雨剥蚀,墙顶皆已残破,四面迪风不说,棚顶亦有四五处漏点,雨水哗哗,在地面汇流成溪。我踮起脚尖,将棚顶的塑料膜扯拢展平,缝隙处垫上稻草,使之隆起,雨水不致漫流而进,一番收拾,棚里才有了容身之地。

亚梅已经在地上堆起一堆篝火,地面潮湿,燃烧物也不干燥,所以尽管她用力吹气,那篝火也是浓烟滚滚,火光微微。我忍酸不禁,啐了口“哈宝”说:“这种粗活还是老公来吧,粗糙了你的玉手,我可是会心疼死的。”

亚梅起身退位让贤,口里犹自不服气的说:“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么潮湿的柴火我有什么办法?”

我嘿嘿一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办法总比困难多,你要开动脑筋撒。”我掀开床上的稻草,将做床板的竹片扳折取下,就着亚梅未竟全功的火堆,把竹片成井字结构架起,用稻草引燃,立时火焰冲天而起,像在热烈的舞蹈。随着竹片燃烧的“哔啵”声,棚子里温度蹭蹭地升高着。我又用竹片支了个架子,对亚梅说:“老婆你把衣服脱了,我给你烘干,不然会感冒的。”

“穿在身上烤烤就好,我不脱。”

“这里又没有外人,在老公面前你害什么羞呢?穿在身上烤湿衣服,你不怕得风湿?亏你还是个护士。”

“要脱你脱,我反正不脱。”

“不脱我帮你脱,你想老了得风湿让我照顾,没门!”

我做了表率,先脱了个干净。亚梅闭着眼睛,火光照耀下脸如喷血,双手抱胸,一副宁死不脱的样子。我不愿和她啰嗦,湿衣服在身上多留一刻,便对身体多一分伤害,走过去掀起她的体恤下摆,提起剥了,亚梅待要挣扎抗拒,又恐扯破了衣服,只得委委屈屈地投了降。下面的裙子更简单,我刚要作势,她便自己脱了。我把她的衣服裙子在竹片上晾好,回身蹲在火堆前,胯下的累赘悬垂,我怕落在地上沾了脏东西,就撅起屁股,这姿势久了极其难受,干脆站了起来。偷瞄了一眼亚梅,只见她蜷曲着蹲着,双腿并紧,双臂抱胸,头低着,想必眼睛也闭着。她身子微微颤抖,面前烤火背后凉,三月的雨夜依然寒冷,她身上那布料少得可怜的胸衣内裤还是湿的,她怎么可能不冷的发抖呢?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心中满是怜惜,走过去拉起她,一把抱在怀里…

开始时两人都挺平静,只是互相搂抱着,借此驱寒取暖,随着体温恢复过来,瞬间天雷勾动地火,我急不可耐迫不及待……此处省略一千字,且拾人牙慧,胡乱做一首“湿”虚应故事,诗曰:

清风玉露太癫狂,为爱解带卸红装。

牡丹架高含甘霖,鸾凤轻跨美情郎。

力怯难等巫云散,高唐大雨淹羔羊。

周身酥麻人难挨,唇蕴豆蔻吐丁香。

藕臂横施缠郎腰,双腿力顶入陈仓。

情话露骨臊难耐,痛痒不清魂魄漾。

清白身子今交付,玉杵骤捣爱何当?

风雨如晦夜流殇,草棚交欢是洞房。

或曾后峰寻幽径,个中艰辛君尽尝。

两身合一紧推磨,惜无锦被翻红浪。

金枪鏖战三千阵,你退我进当战场。

碧玉破瓜情颠倒,独爱梨花压海棠。

胯下淋漓泌琼浆,口里娇呼声不断。

竭尽迷离情难述,自此不再羡鸳鸯。

……

你可能感兴趣的:(歪脖树(二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