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郑田的三七(7.5)

        七(5)

        抬头遥望向天空,在我所能看得的这片天地里,只见寥寥的白蒙蒙云儿,有气无力地躺在其上;浅蓝色的底子,产生的不再是一种炫目,纷扰,担忧,色彩,被一片此刻横亘在我心田里的大海所湮没。这片汪洋此时汹涌澎湃,生机勃发,酝酿着数不清的浪;这些产生了的浪头,一个又一个,肆无忌惮地冲刷着我的那道堤岸,响彻起一个个连绵不绝的撞击声;一声声,每一声都超越了以秒为单位的范畴,嘶吼着,声嘶力竭地在所发出的声音之中呼唤着什么;我不再是侧耳倾听,躲在岸边的那所房子里,走出来,随着这声音——这祭司们的祷词声——,颤巍巍地用我的左手握住了右手,来到岸边。闭上眼睛,瞬间置身于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束之中,没有所谓的哪里,时间,只被那浪涛的声音所淹没;蓝不再是深不可测,我一个纵身,在一种深蓝色的厚重之中睁开了眼;感动,喧哗的浪尖在其上飘扬,而我身处其下;那绚烂夺目的韧劲,带着逶迤的劲头,变得朦朦胧胧起来,安静了。静悄悄的四周,静静的我就这样仰望着;我凝望着它们来到了我的初生,一声哭啼打破了那宁静;一双双的眼睛,看着看着,你看着我,我却还无法睁开眼来看你;我不认识你,而你却使尽浑身解数想了解我;你对着我说着,我不懂你的表情,可我能听到你的声音;我同样听不懂这声音之中的含义,那声调的轻重缓急就像是那浪,只是声音;有了声音就有了安全感,仿佛还被厚实地包裹着;你的笑容就像那澎湃的浪头的动态,也只有在其下方才能懂得它的美;美吧,第一次听你这样说起,带着笑容;你用你那厚实的双手不时地抚摸着我,抚慰着我的急躁,可我并不是真的暴躁,而是……我也不懂;我总是会听到那浪涛声,那咆哮着的声音随着你的笑容的清晰,渐渐地远离了;远远地,声音变得轻声细语,像是我咂嘴时的嗫嚅,又像是你埋怨时的神态;我渐渐地听懂了一个词,因为你说着它时的神情总是那样笑嘻嘻的——孩子;你说着它时还会在前面加上两个音节,就像是要以此来借以强调;于是,当你把我放在那淡淡的蓝色液体之中,用你的手轻柔地搔痒着我的时候,你即便不说话,我还是能从你的笑容里听到那个声音;听着,听着,我慢慢地也会跟着笑起来,我在笑,你跟着又笑了;在我懵懂的思绪里,笑就意味着孩子;我不知怎么地,第一次清晰地发出的声音却是像我咂嘴时那般,只见你听得后,不是笑,而是展露出了一个我不知道意味的神情;你带着这个神思,用你那双手之中的一手,轻轻地捏了一把我的脸颊,我有些陶醉了,关于海浪的记忆变得隐隐约约起来,远了。

        我看着蓝天就像是看到了你;我们的距离逐渐越来越远,远到我即便此刻站在你的面前,你还是会说,怎么还不走;你生气了,这可能是真的,也许也只是装装而已;那么,我们的距离大概是真的远了!遥远的天上有颗星星,名字叫做启明星,总是用那微弱的光芒,抚慰着黑夜中的荒凉;在那一夜,那也许是我生命中最暗无天日的一夜,我偶然间一个抬头,我在看到它的时候目光便止步于它了;它并不特别,渺小,仅仅散发着那并不起眼的微光;你如果不是特意看向一个方位,并且是晴天,你便不知道它的存在了;即便是看得到,你时常也会忽视的;可那并不是我的错,有一次我辩白道,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还有一颗月亮,天际又太过浩瀚了;我远远地注视着它的那刻恍然间才明白,我们都是渺小的,小小的一个方格子中的一个字;一个字终归是不成其为意义的,一个一个却大不同了;我仿佛又听到了你的那一声斥责——怎么还不走;我走着,走着,常常会看到很多很多个的你,每个不同的你都有她不同的独特之处;这些不同之中,终于,我被一个与你一般却又完全迥异的她吸引了;一切都因为这样的一种吸引而异于往常,我不禁感到人生的奇妙,我有些懂得了尤瑟纳尔的那句感悟——有些书,不到四十岁,不要妄想去写它。年岁不足,就不能理解存在,不能理解人与人之间,时代与时代之间自然存在的界线,不能理解无限差别的个体;我不完全理解这个世界的一切,这是确切的;可在那一天,我突然想去了解她的所有,去理解她;有一天,我不禁一笑,感慨道,这也许将是困难重重的;我同样感慨我们之间的理解,随着每个日出与日落,距离就拉大了;大到……嗳,时常让人苦恼;你那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我知道,可我有我的理由;解释在争吵中是孩童梦中的一句呓语,都是如此,却必须如此。

        “是啊,那天我们的确吵得很凶。”

        她那天是有些气急败坏的,那句话不过是脱口而出。平常肯定是有所浮想过的,只是也仅仅是个念头,也许应该叫一时的想法吧。我们整整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离开的念头也是在那时第一次在脑海里闪现的。如果我告诉她,我爱上了一个女生,她是美国人,同我一样是个在校大学生,比我还大一届;我们目前的见面只囿于摄像头前,还不曾在现实中真实见过,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不可理喻吧。你读书读傻了吗?让你去读书就是干这种蠢事吗?摄像头前的人与现实中的人是存在差距的,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那第一眼看到的既视感的视觉差距,大概还是会让我感到一种惊讶的。这不就说明了你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吗。人都是在一种胶着的状态中前行的。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各有不同,那大概是说每个人在这样每一次的胶着形态中的倾向吧。那次父亲倒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似乎对他来说,这不过是一件小事。难道不是一件小事吗?母亲继续愤愤不平说着,似乎就是要在这个恰好闯进的人面前一次性倒尽苦楚。“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啊。”接着继续恶狠狠说道,“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她不过是在吓唬的,一时的气话。你不用去看,已在脑海瞬间浮现出她那一刻的神情。都太了解了。父亲这时从沙发上起身走向房间,一句也不说。一个朦胧的想法第一次在心里出现了,伴随着那第一次出现的孤独感的真真切切。你感到了自己为内心的怯懦的愤怒,咆哮,一阵席卷而来的怒号肆无忌惮地肆虐着。她是你的母亲。没有一丝声音,没有,你不过是感到了喉咙有些哽咽。眼前的这个女人是第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明天就去!”这又一次把你惹怒了。“不去。”不争了。你从站着的位置迈开步伐走向自己的房间。你脑海里霎地闪现出了奥德修斯的十年漫漫辛酸归程。此刻的那扇房门离你不过几步之遥,每一步你却都走得即坚决又心惊肉跳。你真担心那一触即发的……火山的再次喷发。“怎么还不走?”我开始是说什么来着?反正争吵的开头总归都是那句,“都是在为你好。”父亲为什么那时一句都不说呢?以往时常都是他先起头的。他那晚虽然表现得并没有什么不同,可那过于平静就是大不同。难道是因为他那会刚回来吗?他隔天早上要出去前到房间里说什么来着?母爱的盲目。不大记得了,那会还朦朦胧胧在床上躺着。暑假哪里会起的早。差不多也就那意思了。要是在小个两岁,也许我也就乖乖顺从了。皆大欢喜。那年是十六岁。高一。也马上要高二了。田雷是说何安二十三吧,大了他一岁。我们四人就我比他们小一岁。在你坐着的位置的下放你终于看到了从山道渐渐走来的那个熟悉身影。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采石的轰鸣声。安妮也是二十二。你这时不住又向着四下望了望,一派冬季的萧索是无疑的。一丝惆怅感在你内心冉冉升起。安妮要在多好——你的脑海顺着这个念头浮现出了郑杰和魏伊二人的神思,你为自己再第一时间就觉察出他们的关系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也许他们也看出来了。也不一定。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出那种默契感的,我肯定。这让你又不禁感到困惑了,田雷为什么不愿承认他对何安的喜欢呢?辩解吗,来呀!要不把爱因斯坦都搬出来吧。要不就说说人家王尔德在法庭上的陈词吧;即便在那种情况下,人家依旧一副义正严词为自己出柜而毫不避讳,这才是一种该有的态度嘛。不能说出口的爱。想想看,那是在十九世纪末。柏拉图那会要是就认识了耶稣基督呢?他离你已经不远了。你站了起来向着他走了过去。

        “下面有什么宝藏吧,让你如此流连忘返。”

        “如果宝藏不泛指金银财宝、能源,而是包含了一切为我们所好,那就算有吧。”

        “何安是你的宝藏吗?”

        “估计是安妮这块磁石的磁场太大了吧。”

        他带着一脸的戏谑神情将右手臂搭在了你的肩上,你错啦,她不是磁石,而是命运。明显是在抬杠,真有些不想搭理他。我的,他停顿了一下后用着一个强调的语气说道。承认吧田雷,何安是你逃不过的命运。他说完哈哈笑了起来,将我的整个身躯也扯得一阵起伏。这么好笑吗?不是你这么拖我们现在应该是跟他们一道了,他们该等急了。他收敛起了笑容,你反倒感到有些不明就里。你让他这样搭着肩膀,一起走在了来时路上。

        “这座山有名字吗?”

        “虎林。以前这座山里有虎群,大概是因此而得名。”

        “那我真该庆幸,坐在这座山的一个土坝上遥想而安然无恙,并没有没成了一顿盘中餐。”

        “也许可以说是时代的庇护。”

        “一个巨大的讽刺吗?”

        “我之前还想过为这座山写个故事的,可似乎是时候还未到。可能是我现在的笔还欠火候吧,也就暂时先放下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我扭头看向他,你瞧,你的命运这不就来了。他并不接茬,你回头看向前。我有些明白许生了,你继续说道。一只天真的小兽吧。他顿了顿,深呼吸了口气,我不能去说许生错或对,可话又说回来,他难道不是只不过遇上了他的命运?他这时还不忘看向你;你此刻并不想理会他的挑衅。老谋深算。姜子牙垂钓于渭水边上,鱼钩却是直的。爱情与怜悯、同情、将就势不两立。最残忍的一个词,朋友;其次,我也挺喜欢你的,单纯朋友的那种。瞧,哪里需要什么刀剑枪炮,分分钟一个男子汉、一个巾帼英雄也得惆怅起来。特洛伊的十年战争只因海伦的美貌。前些天在食堂见到许生了,我本想解结,可看似……至少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可能。他的语气听得几分怅然感。张扬,我真的错了吗?你不由自主笑了,你错了,也没错。你那搭在他肩上的手拍了拍的肩膀,跟着自己的心走吧。你本想借机调侃一番他对何安的态度;可,光靠真心就能得到爱情吗?对手是强大的,你也并不弱小;你得明白,关系的不对等势必会让对方产生错觉,高高在上。也许田雷是对的吧,何安是谁呢!是哪天听谁说起的,“张爱玲说,一个女性的深爱是从阴道开始的,直达人生。”张爱玲会说这样的无稽之谈吗,哗众取宠。在张爱玲的年代,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有这样的观点也是不足为奇的。晚清金陵城里的老秀才们不是还一度作八股文讽刺中西学堂。什么,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岂是能说改就改的。那不改呗,不改了。哗,岁月啊,杀猪刀啊——鸟枪对大炮。哟,那个谁,你在跑什么呢?你是没看见啊,洋鬼子打进城来了。Ρi(s)=MAXri[Pi(s;ri)]①。囚徒困境。救自己是最难的!

        ①纳什均衡。

        “忘记是在电台听过还是哪本书里有过这样一段话:每个人都是一座城堡,只有交叉;我们能看到对方的灯火,却无力为对方的漆黑带来一片光明,自己的灯火要靠自己点亮。给他些时间吧。”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啊!”

        佛陀,空门;禅悟——悉达多·乔达摩。我始终认为,无论是哪门宗教,都有很狭窄的一面。反观它们的发展史,不也同样是充斥着血腥吗?他的语气显得几分激愤了。排除异己,唯我独尊,沦为权柄!此时下山的路变得又窄又颠簸了,他把搭着的手拿了开,我在前,他在后。本来它们应该是对心灵的一种探索,解放,可它们是把探寻所得据为己有,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那么与一个地主老财、恶霸又有何区别呢?信我者得永生,否则下十八层地狱。但丁去炼狱、地狱走了一遭,紧接着他的爱恋化为一个天使来了,带着他去了天堂。贝缇丽彩才是他的灵感来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孔子倒是要向老子求教来着,人家却爱答不理。没有几人是能跳脱自身和时代的桎梏而窥探将来的。

        “崇慧禅师隐指佛法与天地同存,不依达摩来否而变;后人进一步注解,禅悟是每个人自己的事,应该着眼自身,着眼现实,而不管他达摩来否。其实这样的解释存在着一个大谬,这不等同于一个人归隐山林后而观天下之变吗,无异于坐井观天。”

        “张扬,你这说词可颇为偏颇了。宗教的解说也是知识范畴的一角,带有年代的特征,可某些宝贵的解词却是珍贵的,与时代无涉。没有前人的探索,又哪里来的后来者居上呢?如果说魅惑,那只能说是需要者以偏概全的解说罢了。”

        “一切众生皆有智慧如来德相,只因妄想执著不能证得,何为妄想执著呢?王守仁龙场悟道,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田雷,既然王阳明能悟道,并且得弟子一众,为何明朝还一度宦官专权,最后落得个崇祯帝在万岁山上自缢呢?居庙堂之上的那尊鎏金泥像,朝拜者拜的又是什么呢?难道帝王们都昏庸无能吗?唐玄宗的贞观之治是何等盛世,难道可以说他是败在石榴裙下吗?汉武帝的一纸罪己诏是否改变了西汉走向没落了呢?曾国藩是否改变了清朝走向末路的命运呢?”

        他到底是想表达什么呢?走下山道,山下的土路平坦宽阔了不少,我们又并行了起来。田雷,我有些困惑了,我们下午来到这座山里到底是干嘛来的呢?语气变得平和了。你刚才就不应该半途而废的,跟着我走下去看看说不定就能得到一个你需要的答案。我一个扭头看向他;我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我又自然地回头看向前方。黯然神伤的悲悯神情;你蓦地对他有种刮目相看之感。其实,山里也有棵柿子树,有些年头了它,就在土坝坡下左边,只是站在坝上刚好被突出的山腰和山石挡住了视线,当然就看不到咯。你刚一说完,脑海里忽地又浮现了他那一阵慷慨激昂的陈词,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个笑容,我猜啊,这座山是给你什么感触了,这不就说明了此行你还是有收获。这果实显得有些青涩啊,可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至少是果腹了,对于一个物质匮乏的孩童来说也算是尝鲜了。过分激动之后的惆怅感。愤世嫉俗与玩世不恭仅仅一步之遥。佛经上的观音菩萨可以幻化无量形态,并没有严格的男女之分。不对,佛教刚从天竺传入中土那会观音是男子形象。大概是后来不符合那时的审美标准,接着胡子便被去掉,到了唐朝的武周时期干脆将其化身为女像。武则天也出过家嘛,还号称自己是弥勒转世。一跃而成为女神,万人敬仰。这个季节的柿子树上果子已经不多了,找了又找才摘到两个完好的。拿个给他吧。我将右手伸进外套兜里,掏出了一个不大但熟了的柿子。张扬,你的收获来了。我说着将果子递了过去。他似乎略感到错愕,随即伸出左手接了过去;默不作声,目光又是看向前去。沉思者必有所想、惑、慨,盖然由原生因。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凡是无法说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①。现在只剩一个。找个机会悄悄给她。

        ①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逻辑哲学论》最后一章命题。

        道路右边的梯状旱地里这时出现了两只小山羊的身影,一只追着另一只。被左边那一片分制稻田而分隔的另一侧土路上,一个阿伯牵着一头牛缓缓地与我同一方向走着;其中的一块稻田里,在其一角,一个农妇正在为这块翻整的地浇溉着。冬季的田里并不仅仅萧索,更是不见还有几块田里还有着水迹。每年总是等到惊蛰左右,田里重新犁过了,也才会重新蓄水。偶尔还听母亲埋怨来着呢,“那牛也就你阿公在后面才驯服,才会乖乖地往前犁。”它是第几代了呢?你们还是默默走着。每次牛仔一生出来,阿嬷就赶紧拿上金纸、香、祭品去牛圈拜拜。倒是少见牛有两胎的。那个农妇看着很眼熟啊。你这时的目光又顺着看向另一侧路旁的那座山丘。路边的那几棵芒果树一点都没变。小的时候总是听人说这座山里五步蛇多,每年一到杨梅的季节,来到这座山上采摘总是提心吊胆。心理作用呗。那时候蛇还跑到房间里过,还是在晚上。倒是父亲先看到了。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模样,父亲拿着一根棍子追着啪啪打了几下蛇就翘辫子了,随后木棍提着从大门走出去,只见头都稀巴烂了。是条毒蛇。虔诚的阿嬷过后总会对着龛里的土地公、观音烧上香,拜一拜。阿嬷说这是求神明保佑。那年是几岁呢,有一次阿嬷又在拜拜,你突然问道,“阿嬷,每个人都在拜,啊土地公管得过来吗?”阿嬷不会讲什么深奥的道理;她的世界观仅仅局限于眼前、前人留下来的言传身教。野蛮人的历史只存在于坟墓,抄了他们的坟墓等同于消灭了他们的历史;我们有文字,我们记载,他们却不能。曾国藩给他澄弟的信里叙述过人吃人现象。米贵而雨多。皖南食人肉,每斤卖百二十文。这也许就说明了,物质的丰盈可以改变人的面貌,却并不等同于可以改变人的心。你们这时顺着道路稍许向右拐,你的目光看向了前方路两旁那几棵茂盛的龙眼树。他们还在吗?你下意识的从右边裤兜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四点多了。还是先开口吧。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你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着,目光看着前方。你们走进了树荫里。为什么不打个电话问问呢?

        “你不觉得田沅今天有些奇怪吗?”

        “没感觉啊。”

        一个印象在脑海里霎时浮现,我不由笑了出来。画地为牢吗?你一个看向他,又扭回头,在显微镜下,两个神经元会出现很奇妙的一幕,它们会相互试探感知并通过神经纤维互相连接。每个人都不愿错失肯定自己存在的意义。你早就看出端倪了?恍然大悟的语气。没有啊,不是你刚说的吗?你言之凿凿地说道,你说了我才知道的啊。我的目光看向了右前方的那块大石头,还有一旁的那棵老柿子树。以前好像都不知道高似的,为了一个柿子能攀上最细的枝头。稍纵即逝的懵懂年华。在以前,它是枝繁叶茂,现在却是青黄不接,说不定过个几年就不存在了。几天前听到的那个消息;那个读农大的同班同学,早晨在操场跑着步,突然倒在地上,死了。从来没听说过他有心脏病。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听说母亲是哭得死去活来,死活也不愿接受已然的事实。

        “索伦·奥贝·克尔凯郭尔将人的存在描述成三种不同层次:感性,理性,宗教性。圣奥古斯丁从亚里士多德的形而上学得到启示,描述了人类人格状态的三个阶段,大致可以说跟克尔凯郭尔一个意思。问题的复杂就在于,了解并不是经历。我们能够非常深刻地去阐释人的整个精神状态;知识是一种具备,人人都可以拥有的手段、武器。田雷,难道一切不都在于使用人吗?难道这些学家们就不会因为一张人皮面具所具备的某种美而颤抖或是心动不已吗?”

        “欸,你说威廉·巴特勒·叶芝的那首《当你老了》是为谁写的呢?”

        你抿着嘴笑了,奇怪了,《人间四月天》的作者更爱哪一位呢?早年的叔本华倒是一副大义凛然,晚年名气大了,两条腿一迈进胭脂堆里便从此出不来了。玄之又玄,何其玄也。倒是又沉默了。顺着弯走过那块大石头,眼前的路的右边便从新出现了那片杨桃林。当时为什么没把隔在中间的那个小土丘给铲了呢,连成一片多好。估计是回去了。去趟山里就为这……你将目光看向左手上拿着的柿子。真心理解不了他。那会还想着也许有什么别致的风景,拍上几张分享给安妮来着。结果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发愣。成龙是个风流郎。男人都会犯的错。拍电影时倒是兢兢业业。他估计没想到她会把孩子生了下来。也许是知道。反正就是要让你难受。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一个孩子,那一定是爱了。她是否有过那么片刻后悔呢?她至今还单着 。安妮喜欢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她喜欢你也就喜欢,托着笑来买了本——血本!河水奔流,流过亚当和夏娃之家。还是文洁若和萧乾和译的《尤利西斯》最好。先前倒是要请钱钟书出山来着,他推辞了。岁月不饶人,老了。要是他来译,遇上现有汉字无法表达的,他还能造出个字哩。这几年的国内文坛开始趋向没落了,远远落后于这些翻译家们。你的目光看向了路旁一株长势喜人的果树上。摘个。你突然快步走向前去,一个伸手伸向低垂的果实。轻而易举。

        “酸的啊。不信你就试试。”

        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说词。将信将疑;你不免将目光投向他,你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解读的味道。你还是拿起,擦了擦一瓣,咬上一口,口腔里随即混合了那种即酸又有一丝涩夹杂着些许的甜。酸。像——呵呵,这滋味田雷或许最深刻。你还是咀嚼着,吞了下去;你把它拿起,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看着是熟了啊,扭头看向他。我们一般不吃他们的,以前会有人来收购去做蜜饯。现在没有了,加上果子价格也贱了,也就鲜有人打理。他说着,一个伸手指向了路旁另一棵显得果实寥寥的果树,这棵才是甜的。他们还在吗?他这时步伐快了起来,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我看是回去了,你说道。实在吃不下去了。你边走边目光看向路的两侧,拿着它的右手这时向着右边的草丛一掷,片刻间,杨桃湮没在了杂草丛间。你继续看向前去,只见他已跑上了斜坡。你的目光又不自觉看向山包,顺着斜坡再次盯着他的身影。还走进去!原来他早就看出来了。也对,他们一起去参加读书会的嘛。那家书店并不大,还带有间阁楼。余光中是温陵永春县洋上村人。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月是故乡明啊!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酒一样的长江水。李贽的故居是在温陵城里哪条街上来着?他从新出现在了你的视野里,正从斜坡快步走下。两边地势的落差蛮大哩;那边到土路还需要个坡,而另一边是相临着道路。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

        “他们回去了。也不知道田沅他们回来了没有。”

        “打个电话问问啊。”

        他停步在了路中央,看着你,看向四下;他转过了身去,看向家的方向。是在南门那带;是哪条街上来着?他把手机贴近了耳际。呵呵,魏伊那会指着地瓜说是马铃薯。不过郑杰后来调侃的语气又像是说明她是知道的。说不定是故意想调侃他们来着;也许是真不知道。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分不清瓜果蔬菜的多了去了。国人的桎梏——富不过三代。和郑杰坐在坡上聊天那会他说魏伊家是城里的没错。是哪里来着?老是记不住街名。父亲现在变了,态度上的大转变;话里行间透露出的就是希望毕业了去帮他。你们现在是一起缓缓向前走着。没有只言片语,他拿着手机的那手垂了下来。没接。语气平平。

        “我估计他们没五点是不会到的。”

        你们在三岔路口处拐向左边的道路。从这里到家几步呢?从来没数过;估计是不会超过一百步。如果不是那个下雨的夜晚在那个餐馆里偶然相遇,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相聚了。又走了十步了。知识是一种具备,这倒是对的。那个群的名字叫魏郑田的三七。一群愤青——奋青。魏伊取的。看来聚餐那次我并没看错,只是——他们不过是一起坐的车,就这样张扬便察觉出端倪了!不可小看他了呀。什么是喜欢呢?——心里的一湾浅浅港湾,有你;弯弯的月亮,弯弯的你的笑容,想想就感到有些发醉。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一阵微风袭来,撩过周身,盘旋;慢慢去了。没有一丝凉意;你的心里热烘烘的。七步。你总是会感到左边的衣角更用力地在往下垂着。什么是命运呢,遇到了便是了吧。张扬明天下午回去。你不禁一个扭头向他,张扬,你真的明天下午就回学校吗?

        “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看情况吧。”

        “我挺羡慕你的,你是个浪漫主义者。不过我真担心哪天你要是被现实打趴下,从此便一蹶不振。”

        “什么是浪漫主义呢?是对梦想不断追求和实现的情怀。从这一点出发,你我又有何区别呢。

        “浪漫这个词被误解得太深了,浪漫是指操罗马或罗曼语系民族式的激情;它并不是一时氛围的温馨而产生的心情,而是情怀。

        “所以,浪漫在现实面前首先是要被吊打的,这是它注定的命运。所以田雷,你是该担心的,这同时也是你对自己的担忧。”

        声音的分贝达到了噪音的程度。不知羞者同时也是无畏者。你沉默着。你看向了此刻道路右边的石头房子。随处可见的是岁月的痕迹。房子的男主人早已驾鹤西去了。在强壮的人也抵不住几方石头的重量。听说是爆破后,人刚一走近,上面的一块石头就掉了下来,脑浆瞬间迸射向四下。你们是同宗。留下了一个寡妇,一双儿女。矿上倒是赔了一笔钱来着。道路旁并没有停着车,还没回来呢。你不免看了眼此刻一旁的那个家伙,莞尔一笑。他倒是一副悠然自得状。自从厨房跟他较劲了几句后可谓是杠上了。你是担心他来着,他反倒一副大无畏的模样。他又何尝不是不解你呢!和解吧。你微笑着一把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家门口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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