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 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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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哥从一出生就不是个安稳的人。娘一提起他,就唉声叹气,时间即使过去了三十年。

      四哥比我大七岁,娘说,四哥小时候,一天到晚哭个不停,咋哄都不行,还多亏一位讨饭讨到俺家门口的老瞎子给治好了。当时正值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全国人民都在挨饿,河南、山东的很多人为了不被饿死,出外乞讨。这天,娘正抱着哭闹的四哥在院子里转悠,忽然听到大门口有声音,她往门口瞅了瞅,是一个要饭的老瞎子。娘这个人心地善良,见不得困难的人,即使自己也缺少粮食,她还是走回厨房拿了两块煮熟的红薯,那是娘的中午口粮。瞎子摸着红薯流下了浑浊的两行泪水,口里直说:“好人哪!好人哪!”“哇哇……”四哥仰着头张着嘴,眼泪鼻涕被他的小手搅和得满脸都是,鼻孔里时不时还被他吹起一个小泡泡,娘着急的想把四哥的头立起来,四哥蹬着两条腿使劲打着挺。

      “娃一直这样?”老瞎子侧着头问。

        “是,从出生没消停过!”娘紧皱双眉。

      “来,我摸摸。”老瞎子的手指关节清晰可见,整个人就像一张黝黑又干瘪的人皮包裹在骷髅上。娘见老瞎子没恶意,就把四哥抱到老瞎子能触摸的地方。

      也怪,刚才还大哭不止的四哥,就在老瞎子摸到他的额头的时候,竟然不哭了。娘高兴坏了,连连说“谢谢”。“不哭就好,但是……”老瞎子摇了摇头。“咋啦?”娘疑惑地问。“唉,以后不要让他杀生,才能保命。”老瞎子用木棍捣着地走了,留下一句话。“不要杀生才能保命……不要杀生才能保命……”娘念叨着这一句,抱着吃手的四哥痴痴地望着老瞎子的背影……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娘跟爹说了这件事,他们记住了老瞎子的话,时刻注意着,一晃四哥二十一岁,我十四岁,期间,有过很多的磕磕碰碰,但都是有惊无险。农村孩子多,没啥经济收入,家穷,儿子娶不上媳妇,所以四哥到二十一岁还没对象。为了多挣点钱,爹带着我们哥五个来到黄河滩租船打渔。渔民打渔是有规矩的:水面上不能说逞能的话,对水里的生物不能不敬,休渔期要把船底朝上翻过来,打渔期放鞭炮把船翻正……也许那一年手头紧张,我们没有放鞭炮。当我们把船行驶到黄河中间的时候,突然三哥大喊:“快看,好大的团鱼(老鳖)!”爹摇着桨,我们哥几个都跑到船头看。我年龄小,个头小,挤不过他们几个,“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我拨拉着他们,着急地喊,可没人理我。忽然四哥挤出来,四下瞅着。“四哥,你找啥?”我拉着四哥的手问。“找个东西,把团鱼弄上来,给你炖着吃。”几个哥哥中只有四哥最疼我。四哥终于找到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他想把团鱼打昏再捞上来。爹在船尾摇着桨没看到四哥。四哥拿着木棍,其他哥哥看到赶紧给他让开,只见,四哥抡起木棍照着正在伸头的团鱼打了下去,团鱼被重重一击,头缩了回去。四哥又用木棍捣了捣团鱼,没动静。这时四哥把木棍交给二哥,脱下长裤和褂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四哥水性很好的,其他哥哥都比不过他,他就像一条白鲢,在水里来回穿梭,太阳洒下灿灿金光,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许是四哥跳水的声音惊动了爹。“谁下水了?”爹大声地问。“是四哥捞团鱼!”我大声地回应。“啥?老四?快,快让他上来!”爹赶紧丢掉木浆,跑到船头。我们看见爹的脸色都变了,我们也害怕了,大声喊让四哥回来。四哥游得正欢,团鱼还是一动不动地漂浮在船头的水面。阳光下的四哥笑得真灿烂,这是他留给我们的最后画面。忽然,四哥不见了。

      我们爷几个,赶紧把船划到四哥落水的地方,但是没找到,我们继续找,天黑了,一轮圆月挂在当空,惨白的月光洒在河面上。半天的功夫,爹的头发全白了。我们只好回家,第二天又发动亲朋好友下河打捞,还是没有。爹娘都急病了。四天后,黄河岸边传来消息,四哥的尸体找到了。当我们来到黄河边的时候,发现在四哥的左脚脖子上,套着一个很大的团鱼壳。我们要把四哥的尸体拉回家,这个壳是不需要的,但是不管我们怎样弄都弄不下来,有人提议把壳锯开,娘说不让锯,说是四哥的命就该这样,还是没躲过去。就这样,二十一岁的四哥带着团鱼壳一起下葬了。因为四哥是意外死亡,不能埋在祖坟地,爹就跟大队商量,

      把四哥埋在了靠近黄河的地方。下葬的时候,娘拍着棺材板,嚎啕大哭,“给你说过不能杀生,你咋就不长记性!我的儿呀!”爹顶着一头白发,蹲在地上抽闷烟,不时用手抹一下脸。我们哥几个,把四哥和团鱼壳埋好。四哥的坟的东面就是黄河,此时的太阳半空照,河面上微波荡漾,一层浪花推着一层浪花向前涌去,恍惚间,我又看到了四哥正在黄河水里自由地欢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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