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的路灯发出微黄的光亮,暗淡的夜色一层一层将迷障公园笼罩。老头、老太太们穿着制服成群结队的在公园宽敞处,听着音乐,跳着广场舞。几个喜欢打陀螺的,在他们不远处,就着场地,呼呼响的打起了陀螺来。
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偶尔有几个情侣或者散步的行人驻足观看,看到精彩处,也会摩拳擦掌的上去试一试,或者站在原地发出赞叹和掌声。不时微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声,也似在应和着他们。
我坐在树荫遮挡住的长椅上,心跳随着音乐咚咚咚的跳着,扬着头仔细的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蝉鸣声,以及树叶相互摩擦的沙沙声。
我紧了紧身上穿着的那件破旧的大衣:“好冷。”
我看着正在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们,以及来来往往的人群,终于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冷颤,将衣服裹得更加的紧了。
“真的好冷。”我发自内心的说。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更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我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听来往的行人说这里叫迷章公园。这里每天晚上都很热闹,我很喜欢这里。
“这里真的不是人呆的。”我认真的说道。
我决定去不远处的大厦看看,那里应该会暖和很多。
大厦的灯光远比公园里面亮,晃得我头有些疼,我抬手想要挡住眼前的光亮,余光却不小心瞥见了一个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男人。
我本能地跟在那个男人身后,那个男人周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可以抚平我暴躁的内心,而且他身边一点也不像迷障公园那么冷。
男人似乎被我跟的烦了,在小区门口停下来,满脸戒备的看着眼前这个在炎炎夏日还穿着破旧大衣的女人:“你是谁?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一直本能地跟着那个让我感觉温暖的男人,直到男人问我时,我才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跟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点不知所措道:“我、我不是要跟踪你,我不是坏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不知不觉的跟着你到这里来了。”
男人面露疑惑,却还是善意的提醒道:“我虽然不明白你跟着我的意图是什么?但是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跟着一个男人走是很危险的。我劝你,还是快点回家去。”
“我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我仰着头,茫然的看着那男人道:“你的身边好温暖,我,我可不可以一直跟着你。”
“呵!”男人讽刺的笑了笑:“现在都流行这样的骗局了吗?你想玩什么,仙人跳?”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迷障公园里面了。我已经在那里待了三天了,可是那里太冷了。我想换个地方,可是、可是一不小心跟着你到了这里。真的,不骗你,我每天都在那个公园,你可以问经常去公园里玩的人,他们应该见过我的。”我连忙解释道。
男人仔细的打量着我,似乎有些相信我的那些话,却是不能让我跟着他回家的。他一个大男人,却也无法狠心的让我一个姑娘家直接睡在大街上。
于是带着我到小区旁边的宾馆,开了一间房道:“既然遇到了,总不能让你睡大街,今天你就睡这里吧。明天我带你去警察局。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
我看着比公园暖和很多的房间,点点头,可就在男人离开房间之后,房间里面的温度,又降了下来。我连忙打开空调,将它调到最高温度,可是还是觉得很冷,甚至比公园还要冷。我连忙转身,去追那个男人。
“等等……”
“怎么了?”
见他停下,我拽住他的手道:“我可不可以跟着你。”
男人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凉意打了个冷颤,将手从我手里抽出:“大热天的,你的手怎么会这么凉啊。”
“那个房间好冷,我可不可以跟着你,去你家。”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执着道。
刚进入房间扑面而来的暖意,让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开始观察房间。整个房间简单而又凌乱,门口的衣架上挂着一件警察制服,桌子上摆放着几天前吃的泡面盒,盛满了灰尘、烟嘴和果皮的烟灰缸,几本书,以及其他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男人见我盯着桌子看,尴尬的解释道:“这几天出差,没时间收拾,平常不这样的。”
男人见我好不容易移开了眼神,介绍道:“这是我的卧室,没经过我同意,我不希望任何人进去,你也是一样,我不希望你进我的房间。
这边是厨房,里面什么都有,不过我不经常在家吃,所以没怎么用过。如果你想做什么吃的可以用这里。
这边是卫生间,另外那个房间是客房,你就住那个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尽力满足你,但是不能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还有明天和我去趟警察局,看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人。”
第二天刚出小区门口,一个道士跳起来抓住男人的手不让他走:“我看你印堂隐隐发黑,周身的金光变暗,明明是紫气盘旋的气运之人,却面带凶兆,定是被恶鬼缠身……”
“大哥你这样当着一个警察的面,宣扬封建迷信,小心我抓你回警察局哦。再说建国之后连动物都不能够成精了,哪还有鬼……”话还没说完,从男人的口袋里传来一阵悠扬的乐曲,男人甩开道士的手,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不一会男人深皱着眉头,走到我的面前说:“迷障公园出了命案,那边需要人手维持秩序,我过去一下。你先拿着钥匙回去,为你找家人的事,恐怕得过几天才行。”
“嗯!好。”我接过钥匙,转身朝小区内走去,却不由自主的向那个道士看了一眼。道士发现我在朝他看,故意阴森森地咧着牙笑。
我吓得抖了抖,头也不回的朝小区里面跑去。
“小姑娘,可以帮帮老头子我,提一下菜吗?”一个沧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好。”我下意识的回道。
转过身便看见一位身穿黑色的中山装,带着民国风的鸭舌帽,头发花白,脸色发黑,眼窝朝里面凹陷,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球格外的显眼的老人。
我吓得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可已经答应帮老人提菜,又不好直接拒绝他,只能颤抖着从老人手中接过菜。
感觉手被什么扎了一下,正想去检查的时候,老人感激的说道:“谢谢你啦,小姑娘,其他人都不愿意帮我,说我这是得了会感染的病,见了我就远远地躲开了。”
我听到这,不自觉的加快了步伐,与那老人拉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才罢休。
老人似乎没有发现,继续自顾自的说:“我儿子为了给我治病,偷了别人的钱,结果被车撞死了。我用儿子的命换来的钱,控制住了病情,可我真希望死的是我,我也不想用儿子的命来换我的命。”
“您节哀,我想您儿子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您能好好活着。”
“是啊!好好活着。儿子的仇还没报呢?一定要好好活着。”
“啊?您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到了。”老人指了指房门道:“我就住这。”
“哎!您原来就住我家旁边呀?”我有点惊讶的道。
“小姑娘,你住这吗?我记得这家只住着一个男人。”
“他、他是我表哥,我这几天来他家玩,住在他这里。”我解释完,打开房间门走了进去。
老人看着我走进去,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被人绑架到一个废弃的油漆厂里,那些劫匪将我蒙住双眼绑到柱子上,然后从我身上搜出手机,打电话给一个陌生的男人,让他交出一百万,否则就撕票。
我有些慌张,绳子摩擦着手的滋味很不好受,却仍在心里嘲笑那些人愚蠢,我要是能认识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百万给我的人,哪还会这么容易就被抓到。
同时也在等他们口中那个可以拿出一百万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于那个人,心里既期待,又抗拒。
绑匪等了三天,那人却没有半点要赎人的意思,果不其然,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么有钱,还愿意给我花钱的人呢?最终绑匪没收到一分钱,还惊动了警察。
他们恼凶成怒,只能将气从我身上撒,我忍者疼痛呲牙笑道:“你们打女人算什么英雄,有本事去打那个不给你们一百万的家伙啊!”
后来他们将我关到一个地下冷藏室,我哭着、嘶喊着、求饶着,不断地用手拍打着门,手上逐渐冻得没有了知觉,出现一块一块暗红色的斑,喉咙也因为过度的嘶喊,而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身上也开始慢慢被冰霜覆盖,绝望一丝一丝的侵占着我的意识,我哆嗦着看着与我一处的冻猪肉,突然笑了,自己与那些冻猪肉有什么差别。
一段段陌生的场景,走马观花一样的展现在我的眼前,最后我站在广场上看着一个男人将我独自撇下,牵着一个男孩的手走远,而我所处的地方变成一汪水潭。
我开始往下沉,我想呼救,可就是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双手用力的拍打着水面,动作却逐渐变得吃力,身体不可控的向水下沉去。我努力的睁着双眼,却看到几个绑匪摇摇晃晃的走远的身影,以及男人复杂的表情。
落水的窒息感,让我从梦中惊醒,我大口大口的喘息着新鲜的空气,紧紧地裹着被子,却感觉没什么作用,这房间好像比昨天冷多了。
到客厅时发现男人已经走了,我穿着厚厚的大衣,打了个喷嚏,冷的直打哆嗦。决定去外面晒一晒,以前冷的受不了的时候去外面晒一晒,便会变暖和一些。
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道士,他就蹲在小区门口,左手拿着个旗子,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神卜,右手拿着一根白沙烟,自顾自的抽着,像极了电视剧里面的那些骗子。
我看着他想到了昨天的那个笑脸,心里有些发寒,趁着他还没发现,加快步伐往外走。
“等等。”道士拿出一张明黄色的符纸往我的脑袋上一贴,我顿时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着他用铜钱剑割破手指,将血滴在我的手上,手上血光乍现,一只黑乎乎的虫子从血光里面爬出,努力的蠕动着。
道士见虫子被逼出体外,小心翼翼的拿出镊子,将虫捉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罐中,才将符纸撕掉。
道士围着我转了两圈道:“奇怪,真奇怪。这鬼魂居然不怕阳光。”
“什么鬼魂啊!我告诉你,别想在这装神弄鬼,我表哥是警察,小心他抓你去警察局。”
“警察?就是昨天那个臭小子吧!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抓我去警察局,况且还有你这只寒气逼人的鬼在身边,呵呵呵,他怕是来不及抓我,自己就先倒霉了。对了你还不知道自己死了吧?”
“你胡说,我哪里是鬼啦。虽然我不懂玄黄之术,但是我还知道鬼是不能出现在太阳下面的,而且鬼是没有脚的。”我故意站在太阳底下,伸出明显白的不正常的脚道:“你看,我有脚。而且我在太阳底下也没事。”
“所以说你很奇怪啊。”道士摸了摸下巴,从身上拿出一个手机:“凡事都有例外,不过我有一个非常先进的办法,来判断是不是鬼魂,那就是拍照。人和鬼处于不同的维度,因此人类虽然可以看见鬼,但是人类的普通器材却是无法显示鬼魂的。”
道士按下快门,将手机拿到我的面前:“诺,你看。”
照片里林立着郁郁葱葱的绿化用的大树,斑驳的树荫洒在围墙上,一对年迈的老人相互扶持颤颤巍巍地走着,以及不小心入境的飞鸟,唯独没有我的身影。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我的心里不断滋生蔓延,也许昨天晚上的梦是真的,也许我真的死了。
可我还是嘴硬道:“谁知道你有没有手机上做了手脚,我、我不信。”
道士见我不信,便站在我旁边让路人帮忙拍照,我连忙抢过手机。照片里道士恶劣的咧着嘴笑,原本我站的地方,被浓密的树叶替代,按理说道士站得离我极近,不可能没有我的身影。
我愣愣地问:“原来我一直觉得冷是因为我死了吗?”
“并不是鬼魂都会觉得冷,你这样的,我看八成是冷死的。”
“原来梦是真的,我是被人扔在冰窖活生生地冻死的。”
“原来如此啊,太残忍,太残忍……”
“那,你昨天说的那个恶鬼也是我。”
“就你?太高看自己了吧!对了你有没有看见给你下蛊虫之人。”
“我不知道,昨天我回去之后就只见过一个老爷爷,然后就没见过其他人。”
“老爷爷,他长什么样,住哪里?”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唐装,对了眼球很突出,好像就住在我家隔壁。”
“坏了。”道士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时男人走了过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坏了。”
道士连忙拉着男人道:“别逼逼了,快带我去你家。”
男人眉头轻蹙:“我擦!凭什么让你去我家。”
“妈了个巴子,我说完理由,你就死了。自己都冒黑气了,没看到啊。”道士直接越过男人,让我给他带路。
我看了看男人,知道他生气了,说了声抱歉,带着道士往家里走去。
打开门,房间里面盘旋着一只巨大的蜘蛛正在吸食着阳气,见有人进来,转过身体,他的头赫然就是昨天让我帮他拿菜的老爷爷。
人头蜘蛛发出瘆人的笑声道:“你们来了呀。桀桀桀桀……我要你们为我的儿子偿命。”
道士懒散的看着它,心里却一直留意着它的动作:“老吴头,你先是以身祭虫修炼邪道,如今又企图残害人命,看来上天都要我来收了你。”
“收我,那就看看今天到底是你收我,还是我吃了你。”人头蜘蛛说完,便朝道士扑来。
……
道士擦了擦嘴角的鲜血,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用镊子将人头蜘蛛装入玻璃瓶之中。
转过头来看着我道:“现在该你了。”
我吓得猛地朝后面退去,撞到了一堵人墙上,惊慌的道:“我,我没有害过人。”
道士歪头笑道:“鬼,是不能停留在人间的,你知道吗?”
“我、我……”
男人终于从颠覆的世界观中晃过神来,挡在我面前道:“你不可以杀人。”
“杀人,呵呵呵”道士红色妖冶的眼神,带着点戏谑,盯着我道:“告诉他,你,是人吗?”
“我……”我的全身不受控制的发抖,我已经可以猜到这个红眼睛的道士想要杀我。
我是人吗?这个问题在心里面问了千百回,可始终我只有一个答案,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站在道士的面前郑重的道:“我是人。”
“你是人。”道士重复着这句话,眼睛里面的红色慢慢地退了下去。
回归正常的道士一掌将男人劈晕,没在那般嗜血道:“但你已经死了,继续留在他身边会折损他的阳寿,我必须收了你。”
“不可以送我入轮回吗?你们道士不是经常渡人轮回的吗?”
“不!”道士摇摇头道:“渡人轮回那是和尚的事,而且就在刚刚我想通一件事情。”
“什么?”
“你不怕太阳,是因为你的寿命并没有结束,应该是别人用你续命,却没有成功。所以你死了,也不算是鬼,顶多算个半鬼,你阳寿未尽,不归鬼界所管,自然是不能入轮回。”
“那你还是想杀了我。”
“不要总说杀不杀的那么血腥,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要么跟着我,直到你阳寿耗尽,我送你入轮回。或者我收了你,给那些小可爱当储备粮。”
“好,不过我有个要求,我想让你帮我找到我的尸体。”
“这些事情不是有警察吗?什么事情都要我做了,要警察干什么?而且我可不喜欢在警察手里抢尸体。”
“你是说,迷障公园那个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