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十四）

江澜一边踩着危险系数达90度的楼梯，一边思忖如何度过漫漫除夕夜。一抬头，隐约看到出租房门口一个黑影在不停地移来移去。

“谁？”她一惊，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壮着胆子站在楼梯处问话，并准备随时回撤。

“你可算回来了，我差点冻成冰棍！”

“沈剑冰啊，你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你不是去你姨妈家过年吗？”江澜抚了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去了，不过我一个人赶回来了。他们打麻将，没意思。哎，我们去看电影吧，《花样年华》，最近挺火的。”

“好啊，我正愁怎么过除夕呢，你就雪中送炭来了。”

江澜门都没进，转身和沈剑冰一起下楼。坐在沈剑冰的自行车后座上，和坐在李昀的后座上是截然不同的感觉。她喜欢看他瘦削而挺拔的背。

背，像一堵多功能墙，可以挡风，可以欣赏，可以让孤独的心灵感受到抚慰，可以让寒冷的内心一点点填满温暖。有时候她很想把脑袋贴上去，或者手去真实地触摸一下。她只是想，但没有这样做。沈剑冰对每位同学都很好，像他的爸爸妈妈一样，对儿子的每个同学都倾注了太多热情，宛如冬天的一把火，温暖这些从农村来的离开父母的孩子，让他们在那一室一厅的蜗居里感受到父母一般的关爱。

“你和许亦然真的去北京吗？你妈那么疼你，肯定舍不得你去。”

“舍不得又能怎么样？他们也不能养我一辈子，在Y市又没有合适的工作，再憋下去我就要疯了。”

“这倒也是实话，不过你走了，就没人来当我的免费车夫了。”

“还说，你得把你的工资分一半给我。你要减肥了，好像越来越胖了，我驮得老费劲了，再胖你就嫁不出去了。”沈剑冰故意弓起背，喘着粗气，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

“嫁不出去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沈剑冰，你凭什么那么苗条，老天太不公平了。”

“嘿嘿，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笑看红尘人不老。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沈剑冰随着身体晃动哼起了歌，他就是同学堆里的一活宝。

除夕夜，看电影的人并不多，座位里散落着几只人影，都成双成对。江澜因为有了沈剑冰的陪伴，心情好多了。他俩认认真真、极其投入地看完了电影，动情处她竟潸然泪下。回家路上，还沉浸在影片中无法自拔。

“结尾太遗憾了，如果我是导演，我肯定不会那么安排。”

“哎哎哎，入戏太深，该出戏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来。此时，如果在乡下，接年的鞭炮声已连绵不断地响起来，你方响罢我登场，像彩排过的，喜迎新年到来。好想念那震耳发溃的鞭声，多么悦耳多么热闹。每年除夕夜，放鞭是爸爸的任务，把鞭挂在晾衣杆上，像一条长蛇，爸爸的表情像举行一个庄重、严肃而欢乐的仪式。可惜，城里是禁鞭的！天空中没有响亮的声音，没有释放出幸福好闻的味道，只有遥远的天边，有五彩艳丽，绚烂夺目的烟花一朵朵盛开，再转瞬即逝。

突然，一团旋转的火光向江澜脚边窜过来，她一声尖叫，蹦得老高。

沈剑冰笑眯了眼，就一烟花，至于吗？他咂咂嘴，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小烟花，欲点燃新的。

突然一个大盖帽从天而降，“哎，点，还点，继续点，我看着你点――”

沈剑冰拿打火机的手僵在那里，半晌没回过神来。

“明文规定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不知道吗？你们两个，跟我走！”沈剑冰和江澜面面相觑，都凌晨了，我勒个去，还有警察啊，只能乖乖跟着警察叔叔走。

在派出所里，值班室还有两位民警，江澜觉得好丢脸，实习期间的大年夜，被逮进了派出所。无地自容，脸都要红到耳朵尖尖儿上。

两人被要求各朗读十遍《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

“男士优先吧，”逮他们进来的警察说，一脸的铁面无私包青天形象。

沈剑冰不敢违令，只得照办。

“《烟花爆竹安全管理条例》（国务院令第455号）第三十条规定，禁止在下列地点燃放烟花爆竹：

（一）文化保护单位；

（二）车站、码头、飞机场等交通枢纽以及铁路线路安全保护区内。

（三）易燃易爆物品生产、储存单位。

（四）输变电设施安全保护区内；

（五）医疗机构、幼儿园、中小学校、敬老院；

（六）山林、草原等重占防火区；

（七）县级以上地方人民政府规定的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其他地点。”

沈剑冰右手拿着宣传单，每读完一遍，左手的手指头就弯起来一根。没有偷工减料，十遍完成，然后瞄着江澜。等江澜读完，警察同志，分给他们一人一沓宣传单页。大街上见人就发，直到发完为止，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