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飘落小毛村


一辆高大的货车在我们前面开路,它把行道树的叶子碰掉了,在夏天里为我们制造秋天的落叶缤纷,天空中的小雨极力配合,粉饰效果,为干燥的时代一点一滴增加着湿度。到小毛村去,并不是因为村庄风景如画,而是有几个书法家在那里写字。我想,有些字是能把乡村和城市联系起来的,比如,道路的“路”字,虽然这条“路”有点长,且有拐弯,不太好走。

路上我能想到的名字是小猫村、小茅村,到地点发现是小毛村,于是喵喵叫的小猫退去,起伏如波浪苍茫的茅草意象也退去,我走进一处深深的庭院,很像鲁迅的百草园,不远处的房子理所当然是三味书屋了。中国人和鲁迅太过熟悉,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一直读他的文章,他笔下的人和事霸占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对自己的家乡反而不熟悉,有几分陌生。总感觉要重新找个鲁迅来写一写,否则一切都是别人的家乡、别人的故事,生活一辈子后被黄土掩埋,了无痕迹。

小毛村正在挖泥土搞建设,我们停车的地方一路泥泞,需要惦起脚尖走路。惦脚尖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高了许多,走路轻盈了许多,像一个舞蹈演员在表演天鹅舞,虽然本质上是陷落泥潭前的垂死挣扎,我想,垂死挣扎也得有优美的姿态吧!

两个老者从半人高的草丛中迎出来,远远看去,他们已经和院中从不打理的野草融为一体,并没有老去之意,在荒芜中茁壮生长。这所废弃的小学校园,红砖瓦房,被几个书法家改造成了书画小屋。如果不是一场读书会,我这辈子可能永远到达不了这样的地方。

书法协会的女会长和我们一起过来的,她以前来过这里也次,她也这样说,地方不错,就是有点偏远,曲曲折折的,容易迷失方向,找不到自己。把大把时间花在路上,她总感觉可惜,她是一个自律的人,每天早早起床读书写字,她说,写字是自己的日常功课和乐趣,和吃饭睡觉一样。

走进房间后,我发现很像前几天参观窑湾古镇所见的百年教堂,框架支撑的结构,高大,空旷,大量的空气让接受教化之人保持头脑的空灵、贯通和流畅。方桌、长凳、原木柜拙朴得如同黄泥巴捏出来的,泥土坛子如同挂在墙上多年的腊肉风鸡,这是上个世纪的风味,墙上的拓片和古怪的字体更为远古,远到比长江和黄河那样的历史河流更远的一条不知名的小沟。书法家相当于汉字的美化者,让几千年的汉字形体美丽,气韵生动。看似挥毫而出,其实每一个汉字不再是普通的汉字,而是靠艺术家的浩然之气支撑。





写文章的人应该到小毛村去看一看,那间屋子里面的每个字都是黑色的,但是写好了,每个字都如金子般闪闪发光,估计这不但是一个书法家,也是一个作家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一天,本地的几个书法家、作家和画家坐在一起读书,似乎是难得一见的景观。女会长说,艺术不能用简单地用数理化的劲头来学习,还要通过读书来提高自己的悟性。

话说有一天,我和一名画家在饭桌上相遇,问,唐伯虎为什么比他的老师周臣的水平高,“唯多胸中万卷书尔”;见谈古代的画家谈读书他不吭声,又问,为什么普普通通的蒙娜丽莎在世人眼中变得那样美,谈到国外的画家他更不理我;谈钱,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告诉我,他是本地画猫第一人,一张猫卖出去比一只真猫都贵。我想,如果我有幸能在小猫村里遇到喵喵叫的村长,一定建议他找到这名画家,画一张猫,作为本村的辟邪和镇村之宝,吓死那些鬼头鬼脑、妄图窥见小猫村小狗村真容的大老鼠小老鼠。



消息灵通人士潮牌发来微信问我,参加读书活动呢?估计他在朋友圈中看到了我的照片。我说,是的。老潮问,在哪里?我说,在小毛村。老潮说,小矛村我知道,就是所有人舞刀弄枪的地方,你等我一会,我马上到。我不屑告诉这个热爱生活热爱读书的人,你说的是哪个年代,是文化大革命?

然后这个诗人就发动汽车,朝文化大革命的方向驶去,但他仍不放心,问道,你们读的什么书,金刚经吗?然后就背诵起来,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三百年前的一棵棠梨树是本地的另一道景观,三百年的岁月让它枝繁叶茂,枝繁叶茂又能怎么样,覆盖范围也仅仅限于身边十来米。我们到达的时候,它挡住了十几米的雨水,就像一把张开的大雨伞,一帮小孩子正在下面诵读论语,声音清脆,犹如一片片初春的树叶子。

从市区到小毛村的这一条道理,先是由修路人用水泥铺垫,然后书法者用上了毛笔,后来我们这些书法爱好者,文学爱好者,绘画爱好者开着汽车,聊着天,来来去去,你想写它,想画它,那随便你。只是诗人潮牌先生迷失了方向,他的一辆破汽车开了好多年,仍然没有开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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