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体 | 那时少年(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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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干嘛......”就在此时,众人身后突然传来虽然气若游丝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所有人几乎是像箭一样倏地窜起身来,一个回头,通通吓得魂不附体屁滚尿流,立即四散奔逃。

“尼玛周济,不......不关我的事,你......你别追我。”秦小周刚跑开几步就腿软了,一下子摔在地上,立即甩开嗓子哭嚎起来,打死也不敢回头。

周济像只僵尸一样,光条条地趴在地上,仰着毫无血色的脸,木然地张着嘴,不停地干呕。

原来,周济往下扎猛子,被水下的暗流吸进了泄洪口,在泄洪口里又被石头挡住,几乎就要呜呼哀哉与世长辞了,挣扎半天终于推开石头,然后顺着水流被冲到了几十米外的下游。肚子被水胀得溜圆,吐水都吐了老半天,全程几乎是爬回来的,累得脸色煞白。

但总算捡回来一条老命。

流水落花春去也,时光何其匆匆。

1987年夏,陈士以优异的成绩从小学毕业。同年秋,他进入了初中,被分在了初一(一)班,周济跟着一同空降。鄢大彪像一副撕不开揭不掉的狗皮膏药,如影随形,牢牢的贴在陈士的屁股后,也分到了一班。

但让陈士落寞的是,黎黎去了二班——听说是主动要求去的。在这之前,陈士已习惯了黎黎的温婉柔顺与恬静端庄,每每看到黎黎坐在旁边,他就像一个上蹿下跳四处闯祸的孩子回家见到和颜悦色波澜不惊的母亲一样,心里安宁踏实极了。然而现在,黎黎和他劳燕分飞了,他对此竟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陈士骤然间觉得未来的人生毫无意义。

为此,这家伙上课时经常心神不宁梦断魂劳。

陈士那时个子不高,座位离讲台近,所以在老师眼皮底下,他的一举一动都昭然若揭。令人叹服的是,鄢大彪竟执意要坐在陈士后排,其他位置一概不去,班干部们费尽唇舌软硬兼施他也不为所动,总之油盐不进。无奈向班主任求助,血泪控诉鄢大彪盘踞山头雷打不动死活不让云云。

班主任姓孙,性别女,约莫三十多岁,体态婀娜,长发飘飘,饶是凤困乡野,也难掩芳华不失风情。孙老师说话的时候喜欢打手势,而且面带微笑,微笑里面似乎又透着忧伤,但她一旦收住微笑,停止忧伤,眼神里总会迸射出凌厉精光,令人望而生畏不寒而栗。陈士始终觉得她微笑里面若隐若现的忧伤更让人忌惮,仿佛里面藏着若干锋利的匕首,而那些匕首随时都有可能从她不断比划的手中破风扬出取人首级。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天意浩荡,人命如蝼蚁。人终有一死,既然如此,惜命何为?所以总是有人赴汤滔火——不知哪个不知死活的同学,给她取了一个雅号曰:孙二娘。

听闻鄢大彪如此坚持,孙老师询其原因以示关怀,鄢大彪的回答振振有词:“我近视!”

这倒不失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近视?是吗?”孙老师轻笑道,指着墙壁上的视力表,“去,测测视力。”

陈士当然知道这厮在撒谎。据陈士所知,鄢大彪的视力肯定是没问题的。他再清楚不过了,鄢大彪是那种让他看书比要他命还难的人。那个年代,近视的人,除了先天因素,必然是嗜好看书之辈。小学五年级的时候,鄢大彪曾经在课堂上对语文老师大放厥词,说他一看书就恶心呕吐,像怀孕了一样,让老师别逼他看书背课文,他以后如果准备怀孕了,自然会看书。这事当时把语文老师气得半死,因此勒令鄢大彪通知家长务必尽快赶来觐见,第二天,在大庭广众之下,鄢大彪被他老爸揪着耳朵差点飞起。

陈士兀自暗笑着,却见鄢大彪霍然站起身来,大踏步走到视力表前,迎风而立,鼻孔呼出声声不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孙老师还是微笑着,从第一排开始指,一个大写的字母“E”。

“这个谁看不见啊?右。”鄢大彪大大咧咧的样子,一点也不怯场。

在班主任面前居然敢这么拽?陈士暗暗佩服。

又指第二排、第三排、第四排。鄢大彪一口气说出来,比孙老师手指还快。

第五排。大彪兄煞有介事的揉了揉眼睛,紧紧皱着眉头,胡说一气:“上,哦不对,是下好像?”

表演开始了,教室里看似紧张的空气中仿佛有快乐的音符在蠢蠢欲动。

“……“孙老师的嘴角翘得像一弯月牙,一言不发的看看他,又看看视力表。

“第二个,第二个……左,没错,是左。第三个,下……”鄢大彪故意说错几个,把眼睛狠狠地眨了几眨,然后一脸无辜的望着孙老师,“看不清楚了。”

听到教室里一片窃笑,孙老师明白好像被这家伙给忽悠了。装瞎谁不会啊,近视要几百度就几百度,可以的话,不介意一万度。心里虽这么想,但又不敢断定鄢大彪近视的真假。

“咳……咳……”孙老师清了清嗓子,对鄢大彪正色道:“近视与否,以后自有分晓。但是,你为什么非得坐陈士后面,今天必须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

大彪兄成绩是差了那么一点,但还不至于反应迟缓和愚钝,相反,这厮灵动起来也是汉化版的聪明的一休,于是眼睛滴溜溜的一转,旋即甩开嗓子喊:“陈士成绩好,我想向他学习。”

这理由竟是如此理直气壮冠冕堂皇无懈可击。不过,真正令孙老师动容的,是鄢大彪黝黑的脸上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泛出的不着边际的真诚,总之,孙老师好像感动了。学生主动要求进步,当然至为难得——事实上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来拒绝。

但周济笑了,近乎癫狂,险些从板凳上跌下来,陈士和其他来自同一所小学熟悉鄢大彪悠久历史的人也都忍俊不禁,大笑不止。其他同学却不明所以,满头雾水。

“他这么大一坨,在这里一杵,我都看不到黑板了!”鄢大彪后排的女生不乐意了,坚决表示反对。

“谁叫你这么小一坨?”鄢大彪扭过头怒目而视针锋相对。

陈士心里不禁惊呼,一个暑假不见,这厮变聪明见长啊。由此可见,上学决然不是提高智商的唯一途径。

“我哪里小了?是你太大好不好?”那女生嘴巴极利索。但刚说出口,马上感觉有点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一时怔在那里。

男生女生全都哈哈大笑,吓得窗外树林里的小鸟们“唰”地一声一飞冲天。

这个回合以鄢大彪得胜告终。但是为了平衡局势防止民愤,孙老师要求上课时鄢大彪尽量趴低一点,不要影响后面的同学看黑板。鄢大彪点头如鸡啄,通通应承下来。

陈士原以为鄢大彪坐他后面的目的是要沿袭小学的习惯继续和他分庭抗礼,所以仍旧保持着一以贯之的警惕,以至于那段时间他总顾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了,都没能好好上课。

班上有个男生叫田霖,成绩贼好,好得不能再好,各科成绩几乎每每满分,很多时候甚至连语文都满分。这令全体同学无比惊讶,庞然大物也,以为神。同学们一开始都自豪不已,纷纷到别的班上吹擂炫耀,仿佛自己就是田霖本尊一样。孙老师也为自己班里有如此龙翰凤翼而得意非凡,总是昂首挺胸,走路带风,那两团挺拔丰硕的胸由是越发高耸入云,让那些暗暗觊觎的男老师及懵懵懂懂的男学生们惊惶不安眼神乱转。

田霖的表现实在让人难以置信。这厮除了课堂上认真专注以外,其他时候完全看不到付出过丁点儿的努力,下课跟猴子似的上蹿下跳疯狂玩闹,放学后溜得比老鼠都快,反观许多终日抱着书本使力咬费劲啃的同学哪怕闻鸡晨起舞借萤夜读书甚至头悬梁锥刺股却不见成绩有丝毫长进。真应了那句老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孙老师于是号召同学们都向田霖学习,学他记笔记,写日记,记尽天下之可记,学他敏而好学,学而不厌,阅尽人间之藏书。甚至勒令大家把课后时间全部利用起来看书学习,一刻千金分秒必争夜以继日朝夕如斯。如此下来,田霖倒成了全民公敌,班上好多同学都记恨他,怪他不够低调,耽搁了大家原本自由自在轻松愉快的学习生活。尤以鄢大彪为甚。

按大彪兄的原话来说,就是“青春如此可贵,哪能不打瞌睡”?外面的世界何其美好,岂能埋头沉湎在单调枯燥又乏善可陈的书本里。

是啊,没了黎黎,一切都黯然失色了。陈士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由兴致索然,然后提笔在本子上信手乱舞,留下几行短诗:

你在我眼里,

是诗,

我在你眼里,

是屎。

(完)

后记:写得匆忙,草草收场,但愿以后有心情有时间整理后续——《那时乱舞飞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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