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体鳞伤,白玉无瑕

这是我第四年给自己写年终总结。好像是某种仪式感的持久延续,在漫长的跨年夜里,我总是有点事做的。

今年要写的,不仅仅是一年的总结。匆匆跋涉过十八岁的分水岭后,陡然改变的性格和起起落落的情绪总让我忽然就感受到成年人真的在一瞬间崩溃,不断地自我否定、自我放弃、自我重生。陈丹青在《一日谈》中谈到木心的话:“遍体鳞伤,白玉无瑕”。扭曲,拧巴,倒退,心底的火花依然闪烁无暇。

铺天盖地的公众号都在写着“2020是不平凡的一年”这样类似的话,说实在的,我一开始也感同身受的不得了,毕竟这确实是漫长又短暂、难以形容的一年,但大同小异的信息急剧砸来之后,我开始想,难道哪一年又是平凡的一年吗?其实这一年,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特别。

我曾经笃定地以为,2020会是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的一年,现在我知道,2020是我感恩自己拥有的一切的一年。2020是发生了许多蹊跷的大事,却又让人缄默无语的一年。2019年年底看到过“2020会是重新洗牌的一年”这样的说法,果不其然。清晰锋利的这段日子更加提醒着我,停下来,想一想。

在这个每年都相似的节骨眼上,今年我却似乎已经对展望未来失去了兴趣。因为会有很多已知的痛苦会被带到2021,因为并没有要解脱的感觉……木心先生写过,“屡败,屡战,前途茫茫光明。每秒钟每步路都穷困潦倒。”此刻的我就是这种感觉。

这一年大家都好像是在渡劫。动力和绊脚石一起洒在路上,颓废和无奈是日常,习惯了不遂人愿之后,好像也都不是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儿,看吧,失败也并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我们一生都在与“事与愿违”打交道。这一路上,认识现实的局限性,认识自己的能与不能,不过多责怪自己,也不全盘否认生活。要知道,夹缝中也能生花。“决定论能够抚慰人心…所谓认识命运,命运领着走,不认识命运,命运拖着走,总归在命运。”这大概就是我今年的一丁点儿成长吧。更多地思考而不是一味接受。

12月29日那天,合肥下了好大的雪,冒着大雪去勤政楼的时候,站在古朴陈旧的勤政楼前撑着伞疯狂抵住大风的时候,我脑中鬼使神差蹦出的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坐在会议室里的时候,抬头看见泛黄的铁窗外雪花飘得沸沸扬扬,安静又喧闹着,我竟生出了一种“围炉夜话”的恍惚。世界像被满地的素洁点亮了起来一样,我的心里也亮堂堂的。更多地走出个人的舒适圈,因为工作原因和很多老师同学打交道,明白很多待人处事的道理,窥见许多也习得许多,这是我心满意足的收获。

今年最大的庆幸是比以往更加坚定地奔走在自己的热爱里。高考前,我热衷于给自己写信,总结得与失是我日常的放松消遣,偶尔在又红又专的考场作文里试图夹带一些有文采的私货,也能让我乐上好久。高考后,我进入了喜欢的专业,开始了和文学的漫长交手。感谢我的专业给予我宽松的氛围:毕竟我可以随时出门和朋友在学校旁的景区公园溜达一下午,课余时间看很多很多小说和电影,在图书馆的书架里任意挑选感兴趣的书,一遍又一遍地打磨我的文学稿。很多很多事情都因为充裕的时间被允许,只要我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我在编辑部里摸爬滚打,短短两个月改了无数的稿,深夜的床头灯惨白地晃着我的黑眼圈,但看到成稿时,依旧痛并快乐着。

前几天的音乐软件年度报告在我的好友圈霸了屏。饶有兴致地扫码点开,也想知道陪伴自己耳朵度过今年的是哪些歌手、哪些歌,一看——我的年度歌手是李健。李健的人生哲学,是我逐渐开始暗暗佩服也在努力靠近着的,随性却自律,永永远远都坦然。碰巧临近年末的时候看到他的一段话:“我们从小有一个惯性思维就是,一件事情发生了或者来临了,我们要完成它,达到这个目标,一旦达不到就捶胸顿足,很有挫败感。但后来我发现,理想实现不了没关系,而且大部分理想中就会变成幻想,变成梦想。能实现理想的人是非常少的,你不能因此而否定很多事情,甚至否定你的人生。人的很多烦恼来自于自我定义和自我设计。”因为正在上述的处境里反复横跳,我想了想,决定抛开所有条条框框。2020的最后几天,我誓要在新年来临之前多做点疯狂的事情,后来我确实做了一些,比如雪天冻掉鼻子也要发报纸,比如疯狂练排球直到手疼的受不住,比如花上两个小时不碰手机安静做手工,比如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和手机关机……看起来不算什么,但对我来说,脱离了我给自己安排的时间计划,也勉强算是蛮不正常蛮疯狂了。后来我逐渐想通,就算没有达到所谓的理想,又有什么关系呢?而即使实现了理想,带来的满足感又能永久持续吗?我还不能对此下定论,但我也算是跳出了惯性思维,开始思考一些,与“成就”无关的,“成长”的问题,或者说,与“学习成就”无关的“人生成就”。在未来许多幽暗逼仄的时刻,总是这些“无用之用”成为我逃脱的绳索。

今年的苦算是吃完了,明年的苦还多得很。“倘若岁月暗算我们,我们也别饶过它。”

2021最大的愿望朴实得令人感动:好好学习,天天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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