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午后,天空一片湛蓝,纯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光火辣辣的,直直地射下来,炙烤着水泥路面。
抬眼望去,空气中一阵发白,暑气逼得人紧走一步便觉得有些气喘,路上的行人即便放慢脚步,后背依然濡湿。
胜利路上,两边商铺偶尔有路人进出,店主一脸慵懒地斜靠在柜台后面,吹着风扇,门口车辆经过,卷起一阵尘土,在空气中四处弥散、飞扬。
路两边宽大浓密的法国梧桐树,每一棵有成人两只手臂圈起来那么粗,Y形的庞大树冠将阳光分割成斑驳的碎片,透过树荫斜射下来,一片片宽大如手掌的树叶,各自在车辆穿梭的劲风下轻舞摇曳,树上未知的地方传来知了一阵阵不遗余力的嘶叫,偶尔吹过一阵风,清凉中带着一丝尘土的味道,但也好过没有,让人觉得些许惬意。
一辆长途客车从胜利路口左拐,缓速驶进旅游汽车站的院子里,停在下客区。
“噗——”的一声,一股热浪混夹着汽车尾气味道从排气管里喷出来,车门从中间打开,旅客缓缓拿着包一个接一个走下来。
莫夕颜紧跟着父亲,在乘客下了一半的时候,走下车。
热气从滚烫的地面迅速传至脚底,她捋了捋齐耳的短发,细密的汗珠从额头发际边渗出来,继而汇成一条线,滑过两鬓。
许是在车上坐时间太久,她站立半晌,眼神怔怔地有些发愣,略抬起头来,阳光照得刺眼,迅速眯眼退到一边荫凉处。
司机打开汽车行李舱门,父亲躬身拖出一个米色方格箱子和一个红白相间条纹包,还从一边抽出一根粗圆木棍,一头绑上箱子,一头搭上条纹包的带子,看了一眼莫夕颜,说:“走吧!”
夕颜会意地看了一眼父亲,迈开脚步,盯着前面的背影,肩头上的行李随着步伐时高时低有节奏地微颤轻摆着。
出车站门,直走约五十米,一个丁字路口处杵立着一块绿色路牌,上面清晰地写着:胜利路,并用箭头标明南北方向。
夕颜看了一眼路牌,来不及停留,快步往前走去,不一会便觉得白色短袖一片湿,粘粘的贴上后背,汗珠子从两鬓滑到下巴处汇合,觉得痒痒的。
一边伸手拂掉,一边皱着眉头喃喃道:“这怎么会比家里还要热?”
沿着胜利路东边的梧桐树一直往北走,约两百米远,老远看见前面一排东西方向的建筑,房子有些年份了,房顶上赫然两个大字:合州。
不时传来的火车轰鸣和铁轨“咣当——咣当——”的声音,夕颜捉摸着,这应该就是火车站了。
站前广场上一溜排摆满了桌子,每张桌子后面高高拉着红色的横幅,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学生志愿者们,热情招呼着新生和家长。
夕颜让父亲将行李卸下来站在一边歇息,她从桌子前排走过,扫视,终于找到“合州大学新生接待处”,拿出录取通知书,立刻有学姐上前登记,并嘱咐乘坐班车及到校后报到注意事项。
帮父亲将行李拿至候车处,已经有四五个学生连同家长在那站着了。
约摸过了二十分钟,一辆前玻璃上贴有“合州大学欢迎您”字样的大客车缓缓驶来,刚停稳,人便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夕颜拎着袋子被人挤上了车,父亲提着箱子被挤来挤去总上不去,正着急,转过身来刚想拉父亲一把,车下一高个男生在身后将箱子一托,上来了。
父亲回头感激地连声道谢,夕颜看了他一眼,国字脸双眼皮,很阳光的样子,便朝着男生点头微微一笑。
靠近窗户,和父亲并排坐着,看着沿路鳞次栉比的高楼,密如蛛网的道路和高架,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道车行驶了多久,穿梭了多少条街道,过了多少个路口,拐进一个大院,停下,车门打开,夕颜和父亲相继下车,停车的地点正是校第一食堂门前,有专门办理报到手续的临时窗口。
校园主路两边是郁郁葱葱的樟树,树荫下来来往往的学哥学姐们,抱着书本,结伴浅谈,朝下车的新生们抬头微微笑,夕颜却一脸茫然又无比艳羡地看着他们。
合大2000级中文系,现当代文学。莫夕颜找到对应专业窗口,报名、缴费,办完所有的手续,拿到寝室钥匙的时候,太阳已偏西。
刚一转身,看见上车时帮忙的那个男生。
“你好!”男孩一脸轻松表情。
“你好!”夕颜怯怯地说,她好像还不太习惯这种打招呼。
“对了,今天还没好好感谢你呢。”
“一点小事,谢什么。我叫楚平阳,合州人,也是2000级新生,经贸专业。”楚平阳看见她手里的钥匙,“你是住五号楼么?就在那边。”
莫夕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主路走到尽头,西北方向,一栋四层楼房,粉色的外墙,阳台走廊里挂满花花绿绿万国旗似的衣服,眼睛里倏地一亮,随即很快消失,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浅笑。
“知道了。谢谢你,再见!”转身拎着行李和父亲朝宿舍走去。
夕颜心想,这小伙帅倒是蛮帅,名字也不赖,但好像有点娘炮啊。想到这里,低头抿嘴轻轻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