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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失业
陈蕊秋失业了。
这次失业是一次无妄之灾,毕竟谁都不想在28岁的“高龄”沦为无业人士。
但甲方的态度实在太过嚣张,把她的作品批得一无是处还不准反驳。
做人得有点脾气和尊严,陈蕊秋向甲方泼了咖啡,拍了桌子,自觉收拾东西走人。
在家“葛优躺”了半个月,自从实习后就日盼夜盼不工作的陈蕊秋,真正不工作才半个月,就觉得腰酸背痛腿抽筋,躺久了就跟一小儿麻痹似的。
她决定重新出发,去找工作。
在各大求职网站找到邮箱往HR那里投简历,就像扔进大海里的鱼饵,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她没想到,28岁重新找工作会这么尴尬。
陆陆续续面试了十家,等到九个不录用通知出来时,离她失业已经过去三个月。
陈蕊秋在夜里想起这事,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被甲方说几句怎么了?
古人连胯下之辱都能忍受,你陈蕊秋却连小小的批评都受不了?
活该你失业。
回想起上份工作,陈蕊秋越想越后悔,有五险一金不说,还有下午茶,公司内健身器材也随便用,每个月还有车补跟餐补,充其量就是加班时间长了点、工作强度大了点……
可现在这个社会,哪家公司不是吃人的老虎?
“喂?请问是陈蕊秋陈小姐吗?”
晚上11点半,陈蕊秋接到一个电话,以为是推销广告,没想到对方却说:“首先感谢你参加我司面试,如果可以的话,你星期一能来上班吗?”
什么?
就在山穷水尽之时,最后一家没得到通知的公司竟然向她伸出了橄榄枝?
陈蕊秋痛哭流涕,连连答应。
星期一一大早,她像大学刚毕业一样激情澎湃地去新公司报到。
新公司很大,企业文化包容性强,陈蕊秋在这里工作得很愉快。
唯一让她有疑惑的一点是,他们部门的主管位置空着,一直由代主管安排日常事务。
关于他们主管的传言,陈蕊秋听过很多:20岁从全国Top 3的大学毕业,一年做到了公司部门主管的位置,前途无可限量。
陈蕊秋一直对这个主管好奇无比。工作了三个月,在某个清晨,她终于听说主管回来了。
她当时刚刚火急火燎地冲进电梯,却跟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西装笔挺,提着公文包,又瘦又白,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孱弱,就连嘴唇也是苍白的。
尽管跟三个月前相比,他消瘦了许多,但陈蕊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可恶的甲方。
害她失业的甲方。
陈蕊秋恨得咬牙切齿。
但那人仿佛不记得她了,她走到他旁边站好,在不算大的电梯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陈蕊秋的怒气渐渐聚集在掌中,握紧拳头刚想质问甲方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吗?
电梯门开了,一个同部门的同事走进来,朝甲方点点头,礼貌地喊了声:“莫主管好。”
陈蕊秋瞪大眼睛:“他就是我们主管?”
回想起当初甲方带来资料上的logo(公司徽标),好像确实是现在工作的公司。
陈蕊秋只得松开拳头,欲哭无泪地感叹:孽缘无处不在。
02莫主管
因着这份孽缘,陈蕊秋对主管莫仲起多了几分关注。
渐渐地她发现,莫仲起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牛。
相反,就算莫仲起回来了,许多需要审批的报告也照旧送到代主管办公室。
传说中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莫主管,更多时间是坐在办公室里发呆。
他眼神空洞无物,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就是小半天,陈蕊秋忍不住跟同事打听:“咱们莫主管是不是只是一个空头衔?
他学历、经历那些都是假的吧?
是不是他就是个幌子,实际上主事的还是咱们现在的代主管。
他就是公司拿出去吹嘘唬人的那种,实际上并没有多么了不起?”
同事比她早三年入职,公司里的门门道道基本都摸清了,无奈地拍拍陈蕊秋肩膀,叹了口气:“不是他的头衔是空的,而是现在正在做空他的头衔。”
“做空?为什么?”
同事努努嘴:“看到他的眼神了吗?”
陈蕊秋点点头。
同事点评:“空洞、无物。并不是他自己眼神是个没有内容的人。
而是前段时间他加班太厉害,倒在了公司,送去医院检查后,听说是视网膜脱落。
现在社会人才流动这么快,养了半年再回来,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半年?
按时间推算,岂不是陈蕊秋刚跟他吵完架,他就病倒了?
陈蕊秋隐隐有些担忧,该不会自己也为他生病“添砖加瓦”了吧?
到了新公司以后,陈蕊秋做得不错,三个月就成为了一个小主任。
晚上埋头吭哧吭哧加完班已经快10点钟,她伸了个懒腰,揉揉僵硬的肩膀,推回椅子准备离开时,看到莫仲起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陈蕊秋走向莫仲起的办公室,打算替他把灯关掉——毕竟现在他都这么不受待见了,明天被人发现办公室没关灯,不又得引出一段闲话吗?
刚走进莫仲起的办公室,陈蕊秋就被吓了一大跳。
莫仲起靠在墙壁上,依旧西装革履,只是面容疲惫,头发也是乱糟糟的,眼神空洞无物地盯着前方。
“莫主管?莫主管?”
陈蕊秋喊了好几声,莫仲起才有所反应。
他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才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噢?已经下班啦?你加完班了吗?早点回家。”
此时此刻的莫仲起跟半年前的甲方莫仲起判若两人,甲方莫仲起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眼前的莫主管犹如一只丧家犬,只能缩在角落黯然神伤。
陈蕊秋心软,看着莫仲起这副样子于心不忍:“莫主管,你家住哪里?时间这么晚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莫仲起聽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一般震惊,震惊得差点笑了出来:
“你刚说什么?送我回去?你为什么要送我回去?哦,你也知道我快瞎了,所以同情我是吗?”
“不,不,不是的。我只是看时间这么晚了……”
陈蕊秋解释道,开口后她才发觉自己的解释如此苍白无力,干脆一撂挑子直白地说,
“对,我就是看时间很晚了,而你又快瞎了,本着人道主义之心送你回家,我自己是女生,如果不是你这种情况,你觉得我会送你回家?
你自己有能力的话,就应该按时回家,不要让别人担心你啊。”
陈蕊秋以为这番话会激怒莫仲起,毕竟甲方的阴影还存留在她的记忆当中。
没想到莫仲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站了起来。
他拍拍自己衣服,拿起公文包夹到腋下:“走吧。”
03传染病
这种感觉很奇怪。
平日里热闹非凡的写字楼,除了保安跟清洁员外好像就只剩下陈蕊秋跟莫仲起。
平时要挤好几次才能挤上的三部电梯都同时空着,陈蕊秋跟莫仲起一起进了电梯,莫仲起犹豫着摸索了一会儿才按了一楼。
随即他自嘲般笑道:“放心,目前还没有全瞎。自理能力还是有的。”
陈蕊秋觉得很愧疚,愧疚当中还夹杂着一丝心疼。
最终莫仲起并没有让她送自己回家,反倒是礼貌地把她送到2号线地铁口,再自己去1号线。
翌日陈蕊秋睡过头,迟到了几分钟,不仅全勤没了,还倒扣50。
她啃着面包,愤恨不已,跺着脚走进办公室,发现门口围了一群人。
踮起脚尖看到大家围观的是一张纸,上面写着“人事调动通知”,陈蕊秋条件反射般回过头去看莫仲起的办公室,发现他正一样一样往外面的普通工位搬东西。
不必看那张通知了,陈蕊秋捏着面包跑到莫仲起面前,犹豫半天才问出口:“你……没事吧?”
莫仲起抬起头,戴了一个奇怪的眼镜,他还是自嘲地笑笑,指指这个眼镜:“很酷吧?可以延缓一段时间。不过最终也会完全看不见。”
陈蕊秋看着莫仲起一点一点把东西从独立办公室搬出来,就像骑士目睹公主被赶出城堡,华丽的裙子没有了,只有一套粗布衣裳,落魄不已。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你?”
陈蕊秋打抱不平。
“正常的。我在这个岗位已经做不出任何贡献了。”
陈蕊秋说不出话来。
她帮莫仲起整理了一下桌面,然后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等所有人都看完了,那张“人事调动通知”失去吸引力后,陈蕊秋才走到那堵墙面前。
“因工作需要调整,莫仲起不再担任××部部长,转为普通岗。特此通知。”
陈蕊秋又回头望了一眼莫仲起,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脸上面无表情,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她心里。
陈蕊秋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莫仲起完全丧失了作为一个精英的气质。
每天无所事事,能做的事情就是倒咖啡、复印资料。
同事们使唤起他来并不客气,咖啡喝完一杯还要续杯,举手之劳就能复印的东西偏要莫仲起跑去大复印机前复印。
陈蕊秋平生最看不得英雄落泪、美人迟暮,她私下里在茶水间拦住莫仲起:“你完全不用做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那些人自己没长手脚吗!”
但莫仲起只是微微一笑,仍旧坚持地穿着笔挺的西装:“如果我什么都不做,那么就对不起公司给我付的工资。”
陈蕊秋无言以对,她有时候想伸手帮一把莫仲起,都会遭到拒绝。
后来她劝自己,就让他这样去吧,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落魄到如此地步,是需要通过一些行为来缓解自己情绪的。
中午吃完饭回办公室,莫仲起走在她前面几步,一不小心被绊倒,扑倒在一个人的
位上。
那个人立即尖叫起来,跑过去把莫仲起推开。
莫仲起被推倒在地,吃痛地皱了皱眉,却没出声。
陈蕊秋赶紧上前去扶起莫仲起,问他有没有事,那个推人的同事却在持续尖叫。
“你大呼小叫干什么!”
陈蕊秋终于忍不住爆发。
同事白眼飞上天,从抽屉里抽出湿纸巾和消毒液一个劲猛擦猛喷:“谁知道他这个病会不会传染?我可不想像他一样瞎了,变得这么没用。”
陈蕊秋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公司HR在招人时有没有看过对方的基本智商。
“他只是视网膜脱落,不是艾滋病。
再说了,艾滋病都可以正常交往,视网膜脱落算个屁啊!”
陈蕊秋一个大爆发吼住同事,同事悻悻地走到一旁:“谁知道呢。”
04不必有太多遗憾
冲动型人格的陈蕊秋直接挥着拳头朝那个同事扑过去,幸好被人拦住,才没叫来保安。
陈蕊秋气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做。
下午过半时,莫仲起走到她身边,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一个东西。
陈蕊秋拆开一看,原来是一个棒棒糖。
棒棒糖的背面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谢谢你为我出头,但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我没事的。
陈蕊秋心脏一阵钝痛,望向莫仲起的座位,他正趴在办公桌上发呆。
自打那个智障同事说出他的病有可能传染人后,连找他倒咖啡、复印资料的人都没了。
莫仲起的背影看上去格外失落。
下午陈蕊秋难得按时下班,一到点她就去座位上找莫仲起,不由分说地帮他收拾好包,拉起他往外走。
莫仲起被拖着往外走,不解地问:“你你……你干吗?”
“下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下班?平时大家都会主动加班的不是吗?”
“你也说了是平时,今天不一样。”
陈蕊秋带莫仲起去了一个公园。
下午六点,公园里人声鼎沸,喂鸽子的、蘸水练毛笔字的、玩溜溜球的、跳广场舞的,热闹非凡,不亦乐乎。
他们俩在公园门口一人买了一份炸土豆,坐在公园的石凳上趁热吃得满头大汗。
“好吃吧?”
陳蕊秋问。
“好吃是好吃,不过……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莫仲起依旧不解。
“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息啊,你不觉得你身上的气质太不接地气了吗?”
莫仲起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吗?这种公园我好像只有小时候来过,初中以后就没有了。”
“听说你20岁Top 3大学毕业?”
莫仲起犹豫了一下:“是啊。”
“21岁就当上部门主管了?”
“嗯。”
“你的人生已经够精彩了,所以不必有太多遗憾。”
“嗯?”
“我是说,”
迎面有微风吹过来,撩起陈蕊秋的头发,
“你看这个广场上有这么多人,他们有的过着平凡的一生,有的一生戎马、征战天涯,可老了不还得到这儿来遛狗、跳广场舞吗?
所以你不必太折磨自己。”
“哈哈。”
莫仲起难得地笑了。
“你说得对。
还有,这炸土豆也是第一次吃,很好吃。”
“以前我的人生节奏实在过得太快了,小学读了五年,初中读了两年,连跳两级,20岁不到就大学毕业。
大三就进了我们公司,一年多时间成为了主管,所有人都说我是天之骄子,我前途无量……
没想到,我的命运之神大手一翻,摔断了我的翅膀。
“近半年来我都非常焦虑,我不想瞎,我一点都不想瞎,可我查遍了国内国外所有网站,问遍了所有能问的医生,随着视线越来越模糊,我知道留给我的光明时间不多了。
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趁最后的机会满世界去看看,去把那些难能可贵的风景印在我最后的记忆里,可我却跳不出自己心的禁锢。
总觉得我应该待在公司,我只有待在公司,才能证明我的价值。
我不想变得一文不值,一无是处。”
“但尽管再不想,我也已经变成这样了。”
莫仲起苦笑了一下,陈蕊秋刚想说什么,一个气球飞到莫仲起面前,他起身迅速地抓住气球绳,
一个小孩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看到他手里的气球后长舒一口气,连连说:“谢谢叔叔,谢谢叔叔。”
莫仲起把气球还给小孩子,陈蕊秋在一旁吹着傍晚的凉风说:“看吧,这也是你的价值。”
05酒坊
陈蕊秋一直鼓励着莫仲起,莫仲起开始在公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比如给盆栽浇水,比如绘制海报。
他是学商科的,画画功底却非常强。
一开始进公司是以能写能画、文案一手包办见长,后来成为部长后就只负责决策了。
重拾初心的感觉还不错,莫仲起这样跟陈蕊秋说。
那天公司来了个穿着旧白衬衣的男人,年龄在60岁上下,前台接待了他。
他说看了公司做的企划跟文案非常满意,想请公司为他们的小酒坊也做一个广告文案,但预算很有限。
前台把这个事情告知了陈蕊秋的主管,主管嫌这笔单子太小不肯做。
主管让前台去婉拒酒坊老板,陈蕊秋正好在跟主管报告工作,提议这个单子或许可以让莫仲起来做。
反正也是个小单子,莫仲起也不会在乎钱多钱少。
他现在正在努力慢慢学习,酒坊这次是个练习的好机会。”
主管想了想:“好吧,反正公司不养闲人。就让他去做。”
坊间八卦传言,现主管以前在莫仲起手下工作,莫仲起脾气大、要求高,现主管受过不少窝囊气,
陈蕊秋本以为他不会同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陈蕊秋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莫仲起。
莫仲起兴奋得一把抱住陈蕊秋:“谢谢你,蕊秋。这也许是让我重生的机会。”
谁都知道这不会是让他重生的机会,但至少这可以是一个让他重拾信心的机会。
陈蕊秋向莫仲起引荐了那位酒坊老板。
三人约在公司楼下的咖啡馆聊具体事宜。
酒坊老板对装修华丽的咖啡馆表现得有些紧张不适,陈蕊秋看了出来,提议要不要换个地方。
酒坊老板却说:“不用了。”
陈蕊秋先介绍了公司以及莫仲起的情况:“虽然他现在视力上存在一些困难,但日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还希望贵司能给他一次机会。”
酒坊老板打量了一下莫仲起,说:“也行。
只要能做出好的广告文案,对方是谁,怎么做,都不重要。”
酒坊老板介绍了一下酒坊的情况:“我们家酒坊是祖传的,在当地有一定名气,
但因为是人工,价格高、产量少,所以今年来销路不是很好,几度亏损,所以希望通过广告重新吸引人气。”
诉求简单明确,而莫仲起认真地做着笔记。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三个小时,莫仲起事无巨细地问起酒坊的情况、特点,还了解了老板的家庭状况和酒坊的历史渊源。
最后,莫仲起提出,要去酒坊实地看看。
公司表示不同意,不会报销出差费。
主管的原话是:“一个几千块钱的小单子,要是这么麻烦,就别做了。”
莫仲起打算自费前往,陈蕊秋也悄悄跟了去。
在大巴站发现陈蕊秋时,莫仲起惊得捂住了嘴巴:“今天不是要上班吗?”
陈蕊秋调皮地朝他眨眨眼睛:“我翘班了。”
莫仲起朝她竖起大拇指:“厉害。”
陈蕊秋说:“彼此彼此。”
酒坊在乡下,坐大巴要三个半小时。
早上9点出发,到达酒坊所在的小镇时已经是中午12点半。
酒坊老板一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酒坊老板娘是个朴实的女人,微胖,她做了一桌拿手好菜招待莫仲起跟陈蕊秋。
两人吃得饱饱的,莫仲起拿起相机围着酒坊走了一圈,拍摄了制作生产的细节,采访了员工,还去附近街上采访了居民。
做完实地调查后,两人坐最后一班车回市里,酒坊老板跟老板娘送他们到汽车站,用力地挥手告别。
06坐地起价
回来以后,莫仲起连续加班一个星期,终于赶制出了广告文案的初稿,发给酒坊老板一看,酒坊老板相当满意,甚至要求就用这版,不用再做任何修改。
可莫仲起不滿意,他又修改了几次。
酒坊老板很着急,来公司催了几次。
恰好碰到主管,主管很诧异:“这个单子还没做完吗?”
他走到莫仲起的办公桌前打开他的电脑,看到了那个广告文案。
主管面色铁青地扣上了莫仲起的笔记本电脑。
下午莫仲起回到公司时,被主管叫进了办公室。
只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最终莫仲起摔门而出。
公司动作很快,马上就有人来收缴了莫仲起的电脑。
主管跟酒坊老板重新谈判:“广告文案可以给你,但必须涨价。”
他开出的价格让酒坊老板难以接受,摇摇头就离开了公司。
莫仲起冲上去想拦住酒坊老板,却被酒坊老板失望的眼神定住了。
陈蕊秋跑进主管办公室,质问主管:“为什么这么对莫仲起?
就因为他是你以前的上司?
你受过他的气?!”
主管冷笑道:“你知道他做这个单子浪费了公司多少人力财力吗?
我只是在践行公司准则而已。
本来总部已经让我跟他谈话,让他主动离职,你觉得以他这个状况,他还能坚持多久?
留在公司岂不是浪费资源?”
陈蕊秋气得大拍桌子:“你就是公報私仇!”
“陈蕊秋,注意你的措辞。
要知道,你也只是一个普通员工而已。
想为莫仲起出头吗?
除非你站在更高的位置。
否则只能证明他自己的无能。”
“莫仲起也真是厉害,瞎了都还能吃软饭。”
“你才应该注意你的说辞!”
陈蕊秋真想摘下工作牌砸在主管脸上,豪气地说“不干了”。
可想起上次失业的噩梦,又忍了下来。
她气呼呼地冲出门,却看见莫仲起在门口等她。
“你没事吧?主管没为难你吧?”
“没有。”
陈蕊秋沉着脸摇摇头,旋即她眼睛里亮起一点星光,“你的广告文案有备份吗?”
“都在那台笔记本电脑里。”
要不这样,我去偷回电脑,咱们免费发给酒坊老板?”
“这样不好吧?”莫仲起说,“毕竟那都是公司的财产。”
陈蕊秋不说话,回到了自己座位。
晚上,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陈蕊秋摸到人事部,翻箱倒柜找到了莫仲起的电脑,用U盘拷下文件后,当场传给了酒坊老板。
“这个就当是莫仲起免费为你做的。”
做完这件事后,陈蕊秋觉得身心舒畅,相当扬眉吐气。
07涉嫌泄露公司机密
接下来半个月,莫仲起都没有来上班。
他住进了医院,人事部派代表去看他,同时也委婉表达了让他主动离职的意思。
莫仲起几乎看不见东西了,但还是在人事部早就制作好的辞职信上签了名字。
陈蕊秋一直陪在他身边,没有阻挠他。
他还能看到的只有一点点模糊的光,偶尔他能够感应到陈蕊秋在他身边。
他抓住她的手说:“蕊秋,你……我不想让你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陈蕊秋却说:“你忘记那天我们在公园里的对话了吗?”
“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种浪费。”
陈蕊秋把窗帘拉过来一点,以免光线太刺眼刺激到莫仲起的眼睛。
她回想起差不多一年前第一次见莫仲起的时候,已经完全想不起他嚣张跋扈的样子。
她一直没有告诉莫仲起,自己老早就见过他。
那样的莫仲起她并不喜欢,如今的莫仲起才是让她觉得真实的、鲜活的莫仲起。
莫仲起彻底瞎掉那天,陈蕊秋接到了医院的通知。
视网膜脱落这件事情莫仲起从始至终都没有告诉过自己的家人,他只谎称自己工作很忙,没有时间回家。
所以当他住院时,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陈蕊秋挂掉电话就往外冲,却被人事部的人拦住了,旁边还有穿着警服的人。
“最近接到举报,有家酒坊侵权使用了我们未经发布授权的广告文案。
怀疑是有内部人员泄露,我们检查了近两个月的监控发现,是你偷跑进人事部,拷贝了莫仲起电脑里的资料,发给了那家酒坊。”
“陈蕊秋,从现在起,你被开除了。你必须配合警察回派出所协助调查。”
陈蕊秋在派出所跟警察解释了很多次,并且要求现在赶去医院:“我怕他情绪不稳定,我必须去他身边陪着他。”
“现在你涉嫌泄露公司机密,不能离开派出所。”
“这广告文案版权是莫仲起的,不是公司的。”
“当时莫仲起还是公司员工,入职合同上写得清清楚楚,所有版权都必须经由公司同意才能出售。”
陈蕊秋在派出所里相当焦躁,不停地来回踱步。
“我打个电话总可以吧?他都瞎了!”
警察想了想,给了陈蕊秋手机。
陈蕊秋哆嗦着给莫仲起打了电话,没有人接。
在派出所待够24小时后,陈蕊秋的泄密事实并不成立,因为酒坊老板在收到广告文案后当天就把高出原价格三倍的钱打到了公司账户上。
陈蕊秋憔悴不已地赶到医院,莫仲起的床位却空了。
“护士,29床人呢?”
“出院了。”
“谁接他出院的?”
“他自己要求出院的。”
“你们医院怎么搞的?他眼睛看不见了啊!”
“他说他早就为看不见这件事情做够了练习,所以一个人也没问题。”
陈蕊秋趴在护士台上,眼眶由青到红,嘴里喃喃自语:“他哪里练习过盲人生活啊,他一直都在为不瞎而努力啊。”
陈蕊秋崩溃大哭。
08又失业
不到一年,陈蕊秋又失业了。
莫仲起杳无音信,陈蕊秋继续“葛优躺”,天天狂吃薯片饼干,一个月却瘦了10斤。
当初在派出所误会解除后,陈蕊秋直接投诉到公司总部,主管被狠批一顿,来向她道歉。
这一次,陈蕊秋终于豪迈地摘下工作牌,用力地砸在主管脸上,不屑地说:“老娘不干了,拜拜了您哪。”
辞职以后,她去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莫仲起。
但她一直没放弃寻找莫仲起,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她都会亲自跑去确认。
直到某天,她在微博上看到了酒坊的广告。
酒坊被一个公众号推荐了,提到了在那里工作的人中有一个帅气的盲人。
陈蕊秋心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直觉告诉她,莫仲起就在那里。
陈蕊秋一夜未睡,坐早上最早一班5点半的大巴,在9点酒坊开门时赶到了小镇。
莫仲起牵着导盲犬正在散步,阳光懒懒地洒在他身上,他终于不再固执地穿西装,换上运动服的他看上去依旧是个清瘦的少年。
“莫仲起!”陈蕊秋大喊一声。
莫仲起停住了,后背僵硬。
陈蕊秋冲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下一次你再这样不告而别的话,小心我……”
“小心你什么?
又泼我咖啡吗?”
陈蕊秋吃惊:“原来你都记得?”
莫仲起笑着说:“那可不是嘛。你泼我咖啡的那件衬衣,是我最贵的衬衣。
我回去心疼了好久。
结果当天晚上加班就晕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你气的。”
“滚滚滚!”
“那好,我圆润地离开了?”
“你敢!”
小镇和煦的阳光照在两个相拥的年轻人身上,酒坊老板和老板娘面目慈祥地看着他们俩,连导盲犬都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仿佛在说:“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腻歪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