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被主人烙印在他左胸口的那一天起,我对主人这个人可谓知根知底。他和我没什么两样,但还是有点不一样,坦白说,他是个三维的生物体,我呢,也许比他少半个维度吧。正因为如此有时我能深入他的思想,有时我会感受他的情绪,更多的时候我是陪伴他呼吸,因为他还没死。对了,简单和你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个面不改色的纹身,你叫我狼头就好。
我除了在主人家里或者宾馆里,从未露脸过,是的,主人喜欢把我隐藏在衣服里或者被子里。但每天我都可以在镜子中看到主人的脸,他太稚嫩了,整个五官虽端正堂堂但又缺乏一种完善的岁月气质。他是我见过的唯一男人。我还见过女人,多少个我忘记了,她们喜欢裸着身子亲吻我的主人,有时候她们也会亲吻我。同女人睡觉是他的爱好之一,这爱好并不分时节。除此之外,他还有两个季节性的爱好,一个是在夏天吃王八,另外一个就是在冬天吃狗肉。
他会带上强光手电筒约上两三个好友,行走在白沙洲大桥和在建的杨泗港大桥之间的长江边上去寻找王八的洞穴。如果运气好,一晚上能逮三只鳖,就算运气不好但他们绝不会空手而归,总要弄只王八炖一顿。一旦战利品同酒精填进肚子里,那么所有压抑的垃圾也将无处可藏。夏天他被拒假多次,没能多陪过生日的母亲,也没能去老家看望一次重病的大伯父。他控制不了自己,但他能掌控一道王八菜的做法,这让他爱上这个捉王八和吃王八的活动,他享受这过程。
可冬季呢,主人和他的朋友们可不愿意遭罪在深夜长江边。主人迫切的需要另一种排遣情绪的方法。
有一天晚上下班,他同几个人在一家私房菜馆聚餐。我能隔着主人的内衣、棉袄、冲锋衣听到他们的谈话,并可以感受到他们一伙人的话语中的逍遥自在,呵,但他们真的快活吗?
主人呡了口白酒,一咽而下犹如刺客般百步穿杨杀进胃肠,我感觉他有话要说,其实每个人都会在放下酒杯的时候想讲两句。
“想吃完好搞点儿活动?”主人说。
“有什么活动?”这是岳小呈的话,那胖子的声音永远是那么粗糙。
“我晚上路过三桥社区,那里有很多流浪狗。”
“流浪狗?你有什么想法?”这个声音具有磁性,一颤一颤的像个骑行的电动车上的减震器,那是个胡子扎辫子的骑手。
“我想搞来吃了。”
主人话落,岳小呈问怎么搞,小胡子惊叹出一口脏话,而我也还听见了马飞和杨冲加入话题的讨论声,甚至菜馆老板也来讲两句凑个热闹。
是宠物狗吗
不是,是土狗
宠物狗不能搞,搞了肉也不好吃
肯定了,不能和狗主人发生矛盾的
那就土狗
大概多大
十几二十斤的都有,不会很大
怎么搞
我前两天晚上踢了一只,没踢死跑了,当时手上还有单子,我就懒得管
那么瘦,有肉吗
会不会有病啊
应该不会
我肯定干不了明天上早班,弄太晚怕起不来
那随便
我弄网来,棍子,绳子
几个人去
走我陪你干
我去不了
我也去不了
好,那我们去,杨冲你和小胡子吃完先回去。
杨冲是爱狗人士,甚至想养宠物狗,他没去。小胡子兽医学出身,认为这事有点残忍,他也没去。所以也只有马飞和岳小呈加入了捕狗队伍当中。菜馆老板则是我们的后盾,能随时帮我们加工战利品,他说有狗肉火锅,爆炒狗肉,砂锅闷狗肉等108种做法。
他们三人骑行来到三桥社区,我能感受到那鬼地方的冷清与黑暗,不过满腔热血的侵略者豪无畏俱这种环境。只听见寒风凛冽中的窃窃私语,残路之上又踏出急促的脚步声,我想他们应该发现目标了。也许流浪狗它明白自己本身是个卑微的动物,从发现到被捕,我完全听不到任何惊吠之声,但他们说捉到了。从他们低声细语中,我大概了解到那野土狗重近二十斤,被活活的锁进了保温箱。我觉得主人把狗藏对地方了,餐品和那条狗,不都一个概念吗?
从三桥社区到主人住的毛坦小区,要经过一条笔直的白沙四路,这将是流浪狗死前经过的最后一段路,就把这条路当成一种预言吧,它究竟会怎么样的死去呢,会很顺利吗,还是会经历几次的折磨。
六个有红绿灯的路口,他们停了两次,相对应的预言到底会准不准确呢?
他们把保温箱抬进去了主人的家,在电梯里,我才听见了狗在保温箱里的叹息声,也许是一种无奈,也许它想逃离。
“要怎么弄死它?”到家了之后,我听见马飞的问声。
“是的,这是个问题。”岳小呈说:“我还真没有杀过狗。”
“我也不知道怎么弄死他。”主人说。
“要不明天在想办法吧,现在都凌晨一点多了,反正吃肯定是明天晚上吃。”马飞说。
“是的,现在杀了明天肉就不新鲜了。”岳小呈说。
“但是总要想好弄死它的方法啊。”主人说。
他们都抽起了烟,男人们抽烟都是为了更好的思考,更好的在烟雾之中寻找到答案。当然这个答案对于他们而言是一种方案。
要不这样吧。
怎样,别卖关子,快说。
关进冰箱的冷冻室,冻它个一晚上。
能冻死吗
你他妈的真会想
如果没冻死,明天拿出来肯定会虚弱不少,更好杀。
我觉得不妥
咋就不妥了呢
要是冻死了,血液也放不出来,这会影响肉的口感啊。
是的是的,还是你讲的有道理,不能放冰箱。
那都在想想。
我有个方法,可以让它明天都死不成,还可以控制住它。
怎么弄
狗身上放袋几十斤或者百把来斤的东西压着它,这样它动也动不了,死也死不了,让它扛到明天。
这他妈也太狠了吧
这简直是压榨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知道吗,或许逼急了它,被它咬了。
放心,小疯狗的暴力奈何不了我,体制不怕小暴力。
关于怎么弄死它,他们讨论了半个小时,还没有方案,又花了半个小时商量怎么吃它,他们达成一致决定用火锅的方式吃了它。
马飞和岳小呈走后,主人把保温箱放进了卫生间,又将卫生间的门关了起来,保证狗的嚎叫不会影响到隔壁的邻居。他脱光了衣服,我也能短暂的透透气,上床之前他照了照衣柜门的镜子,只为了瞥一眼自己的容颜,当然他只会留意他自己,我也一样。我是个纹身,我是个狼头纹身,我是个深藏不露的纹身,我的眼神暗藏杀机,我的獠牙寒光闪闪,我的神态亦像饕餮血口般的存在。可我容不得多看自己一眼,一条被子将我盖住。
第二天中午,马飞和岳小呈又来到了主人的家,还带上了铁棍。主人拿起保温箱,将那条狗倒了出来,在岳小呈举起铁棒挥向狗脑门之前,我听到了最后的狗吠声,凄惨和愤怒交织,无奈与恐惧并存。前一天晚上的预言是对是错,其实我也不好评判。
当晚,还在酒桌时,有人打了我主人电话。我猜想一定是小胡子那个人吧,也只有那兽医,才会在乎一条狗命。果然是他。
“你们现在在吃狗肉吗?”
“是的,狗肉火锅,你快过来吃,昨晚老地方。”
“不去不去,我只想问你,你们是怎么弄死它的。”
听到小胡子在电话那头问,呵,我觉得小胡子他是不可能知道真相的。不信你听我主人怎么说。
“放心吧,它死的很好,走的时候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