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搭讪不一定要有原因，无目的的对话也可以有效地进行。（这里特指老年人）。
我今天就遇到了两位老人。他们互相不认识，在公交车上也能搭上话。起因是一位老大哥抱着一袋米上车，还没坐到座位上，车子就发动了。他头重脚轻地往前一冲，另一位老哥哥眼疾手快，伸手护住他的头，连人带米一起扶住，避免老大哥行跪拜之礼。
老哥哥先开口道：“还没过年，不用行大礼。”
老大哥把米放下来，感激道：“谢谢啊，老哥。看我没站稳的，没吓到你吧。”
老哥哥说：“吓到了，我出门急，没带红包。你若要问我讨，我可没辙。”他翻了翻口袋，佯装在掏皮夹子。
老大哥也笑了。说：“这不是没拜嘛。不用，不用。”
老哥哥待老大哥坐定，问：“老兄，你要去哪里啊？”
老大哥拍了拍袋子。说：“看老妈。”
老哥哥随之看着他的米，问：“送米？”
老大哥应声道：“是啊。这不是腊八节了嘛。老妈要求我买齐各类食材，这不背米嘛。要不是住得太远，我早就开电瓶车去了。”
老哥哥继续问：“你老娘一个人住？”
老大哥话匣子打开。“没有，是我阿弟照顾。我上有两个阿姐，下有一个阿弟。老爹走了，老娘跟我阿弟弟媳住。”
老哥哥说：“噢。家里四个。我家有六个，上面五个姐姐。”
老大哥举起大拇指说：“噢，你是独养儿子啊。运气好的。肯定很宝贝的，不用干活。哪像我，姐姐们嫁得早，我小时候要带阿弟的。”
老哥哥摆摆手，说：“还好啦。人多力量大。爹妈事情平摊给六个子女，还是应付得来。”
说着说着，老大哥到站了。他告别老哥哥，背起米下车了。
之后，又有两位老阿哥上车了。他们坐在老哥哥前面，正有说有笑地聊天。
其中一位老阿哥指着一条路，说：“你看，这里往前就是七浦路。以前，我爸就在这里批发衣服。”
另一位老阿哥说：“我妈年轻时定制礼服，大概是这里。”
老阿哥说：“你说的是董家渡吧。不在这儿，在南外滩呢。还要前面。到时候我指给你看。”
这时，身后的老哥哥开口了。“这里不是七浦路，还有两站才到。”
第一位老阿哥重复道：“噢，这不是七浦路。”
转头对老哥哥说：“谢谢哦。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城市变化太大了。我们都老了，记不清了。”
另一位老阿哥附和道：“是啊，我们老了，不认识路了。多亏好心人带路。”
老哥哥问他们：“你们看上去不大呀，毛估六十岁出头。”
第一位老阿哥不见外地说：“他六十一，算刚出头。我六十四了。您也看上去不大呀。六十五？”
老哥哥笑得合不拢嘴。“哪有？都七十二了。”
前面连连摆手道：“七十二？看不出，看不出。你看得出吗？我是没看出来。”
老哥哥摆出数字“二十二”道：“怎么看不出？我都退休二十二年了。早就老得不中用了。”
另一位老阿哥殷切地问：“二十二年？您五十岁就退休了。干啥工作的？”
老哥哥抿了抿嘴道：“片警。”
第一位老阿哥点头道：“噢，穿制服的。体制内，很好的工作。”
老哥哥打趣道：“什么穿制服，不过是保安。”
另一位老阿哥纠正道：“这穿制服和穿制服的，还是有很大区别的。片警就是一个相当体面的工作。”
老哥哥看向窗外说：“听上去体面有什么用！还不是为了给年轻人腾位置，被单位安排内退了。这个就不说了，不说了。”
第一位老阿哥问：“那退休工资不低吧？”
老哥哥说：“不高的。”
第一位老阿哥继续问：“万把块有的吧！”
老哥哥摇头道：“没有的。”他伸出一个数字，俩老阿哥都不相信。
这时，老哥哥站起来，说：“我到站了。再会哦。”
两位老阿哥也招手道：“再会！再会！”
坐在后面几排的我看到他们的热闹，不由感叹。
成年人交友很难，可是，老年人交友为何如此简单？只是搭伙上路，没有任何付出，却可以聊得很愉快。
是我们活得太幼稚了，还是他们活得太通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