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7.9)

引子

      曼谷已到雨季。雨季名副其实,每到傍晚必来一场,从不缺席。电闪雷鸣,裹挟着狂风,昏天黑地的样子,有种世界末日的即视感。

        天刚擦黑,雨又下了起来。老婆在回家的路上给我发了张图片,路上堵成了长龙。我嘱咐她别急。边上网课,边拿眼睛睄着孩子,我应付得了。

        十点钟,下课了。屋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塑料棚上,打在门前的芒果树上,噼里啪啦的,像除夕夜放的大地红

      七点老婆还没回家,儿子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一句不落地透过话筒传到学生的耳朵里,我觉得很不好意思。课上得很不安,故意提高音量,遮住孩子的呱噪。老婆回家后,我赶紧给她使眼色把儿子弄上楼。

      一楼的客厅瞬间安静了,成了我的临时书房。黄花梨色的餐桌上摆着电脑、手机和平板。土地爷,在灯火通明的神龛里,静静地坐着。

      十点钟一到,我宣布下课,同学们陆续离开了我的直播间。我泡上一杯大大亲手炮制的桃林绿茶,点开今日头条,小憩一下。

      选中一个吃播的视频。一个穿纱笼的泰国女人,蹚着水在一条小溪里捡福寿螺。这类在东南亚拍摄的野外吃播小电影,很受欢迎,动辄十几万的播放量。据说,播放量就是钱。想想也是,要是没钱可赚,干嘛跑这老远拍一个黑不溜秋的女人搞野味呢?的确是在野外。植物杂生,溪水清浅,一只只山竹一般大的螺子散布在河床上。女人兴奋地吼吼地叫唤,像只母猩猩。不一会儿工夫,旁边的竹筐就盛了一小锅福寿螺。

        女人相貌粗鄙,干起活儿来急吼吼的。一边捣辣椒,一边望着泛着白沫的锅子直咽口水。泰国人喜欢把福寿螺煮熟后拿辣椒酱蘸着吃。煮的时候,加入高良姜、香茅调味。酱料是现做的,把朝天椒、蒜瓣放在一个石头臼子里,咕叽咕叽地一通捣弄,之后挤上青柠汁、淋上鱼露,盛在椰壳壳里备用。

        福寿螺做好了,女人把纱笼往裆处拢了拢,挡住老干部活动中心,摩拳擦掌地要开吃了。

        儿子噔噔噔地下了楼,手里拎着他心爱的小河马。不用问,小家伙又是等麻麻睡着后偷跑出来的。他今天午觉睡饱了,这个时间精力还没用完,不肯去睡。

        他哼哼哧哧地搬了把椅子过来,跟我并排坐着,说要跟爸爸一起工作。他不知从哪儿找了本杂志,往上面盖戳儿,一戳一个蓝色的印儿,他觉得很好玩儿。不忘在脑门子上也盖上一颗,泰文的意思是组织同意。不禁莞尔。我回过头来继续看那女人吃福寿螺。镜头一个特写,肥肥的肉蘸上辣椒,把大嘴唇子辣得喺啦喺啦的。两片红色的肉在蠕动,嘴角有颗黑痣。这样拍一点美感也没有。

        觉察到耳后有温暖的气息传来,一颗大脑袋,儿子凑过来看我的视频,嘴里说着:好吃耐,好辣耐。我笑,他也咯咯咯地笑。

      老婆在楼上左一声右一声地呼唤儿子上楼睡觉,一声比一声急,最后变成了愤怒。儿子把手指放在我的嘴唇上,示意我不要做声。 

        老婆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就气急败坏地噔噔噔下楼,把儿子拎到楼上,像老鹰捉小鸡。我也受了连累,骂我太放纵孩子,他明天上午还有课。

      我默不作声,心想,给这么小的孩子上网课,纯属扯淡。

      一帮四五岁的孩子,旁边坐着父母,可怜巴巴地看老师在那儿又蹦又跳。老师是菲律宾人,女的,真难为她了,谁让赶上疫情了呢?

      窗外雨还在滴答,一天就这么过去了。总觉得是末日到了,刚看完刘慈欣的《三体》。如果人能够脱水就好了,脱成一条麻袋片,等到疫情结束,再一个一个地泡在水里,伸伸懒腰复活了。就又能去按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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