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31日学校将举行万圣节派对，请各位家长帮您的孩子准备一套万圣节装扮，同时准备30份零食，以备讨糖果游戏用……”苏曼不耐烦地翻着手机上的通知，嘟囔着：“真是麻烦……”
是的，苏曼不喜欢万圣节。她特别不理解这个西洋鬼节为什么要跟自己扯上关系，更不理解为什么小孩子喜欢万圣节。
1
加班结束，已过八点。苏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打开门，五岁的儿子乐乐跟个柯基一样飞弹上身，赖在妈妈身上撒着娇。
“妈妈~老师说要准备万圣节衣服啦！我要扮企鹅！”
“为什么是企鹅呢？”苏曼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腔一边绞尽脑汁回忆去年儿子的装扮是什么。应该穿不下了吧……她心里默默地懊丧。
“因为皮医生是只企鹅呀！”乐乐兴高采烈地跟妈妈分享自己对动画片《海底小纵队》的热爱。
“哦……”苏曼一边神游一边听儿子滔滔不绝。什么时候这小子能说这么多话了？他开口说话前的样子还历历在目，怎么突然就从默片时代演变成脱口秀话唠模式的？
照例是母子两人的晚餐。今天老公又出差了。乐乐在饭桌上仍然嘀嘀咕咕地企图引起妈妈的关注，至于爸爸，本来存在感就很弱，乐乐一字未问起他的去向。
接着是哄睡。十八般武艺用完，折腾得精疲力尽的苏曼第十次按捺住想怒吼的冲动。乐乐终于困了。
在进入梦乡前，他悄悄跟妈妈说：“老师说了，这周的万圣节活动，我们可以邀请爸爸妈妈参加，你会来的对吗？妈妈~”“好。现在你可以睡觉了。”
家务做完，简单洗漱完毕，苏曼看了看钟，已经十一点了。看来想追的剧今天又没指望了。她叹口气，关灯睡觉。临睡前她忽然想起万圣节装扮的问题，可是还早，明天再说吧。
一个又一个忙碌而重复的明天过去了。
转眼到了10月31日。
闹铃响起，苏曼秒速弹起，像上足了发条的弹簧鱼。又一个打仗般的早晨。
被匆匆叫醒的乐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妈妈，我今天穿企鹅服吗？”
糟糕！苏曼忘了这事了。“啊……这个，今年的主题是魔法师呀，我们披个斗篷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企鹅！呜呜呜……坏妈妈！”
“别闹！再不赶快起来要赶不上校车了！你今天就两个选择，要么披斗篷，要么给我穿上校服上学去！”
可能被苏曼的怒吼吓到了，乐乐抽噎着爬起来默默换衣服。但他别过头不肯看妈妈，无声抗议着。
看着儿子笨拙套衣服的样子，苏曼心里的火气在逐渐消退。她忽然有些懊恼，后悔自己很没有把万圣节装扮的事放在心上。
最终，乐乐披着去年的巫师小斗篷，拿着把小扫帚一脸不高兴地独自上了校车。
2
我是乐乐。妈妈真坏，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我一点也不喜欢扮巫师，太没劲了，路上那么多小朋友都是斗篷装。
前排莎莎身上的南瓜服多有意思啊！涛涛扮了超级飞侠，真神气！……
一路羡慕地看着其他小朋友的装扮，我到了学校里。进门时，还被斗篷绊了一跤，小胖他们都在一旁笑话我。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
下午午睡结束，派对开始了。可是妈妈没有来……
教室里的灯关了。今天阴天，关灯后倒挺像夜晚的。老师安排我们提着南瓜灯去其他班级玩讨糖吃的游戏。
看着他们一路叫着“Trick or treat~”笑着，闹着，窜来窜去的样子，我还是很不高兴。我才不要穿着这个蠢衣服去隔壁班呢！
隔壁班最好看的倩倩一定会跟涛涛玩的，她说她最喜欢超级飞侠了，她才看不上我这么普通的巫师服。太不开心了……
于是我趁老师不注意，一个人蹲在了走廊角落里。
“咳……咳，喂，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回过头，储物间的门口探出了半张脸。因为背光，我看不大清。“你是谁呀？”我问他。
“嗯……没人跟我玩，你也是吗？”他有些忸怩地说，“我出来你别害怕哟！”
“我才没那么胆小呢！”我壮着胆子说。
他慢慢挪了出来。
嗯，怎么说呢，他的这个装扮确实不太符合老师的要求。他穿着绿色的衣服，腰间有绿叶的裙摆，头上戴着一个紫色的头套，有个咧开的大嘴，里面的牙……嗯……很尖。
“好真啊！”我由衷地感叹着，“你扮的是大嘴花吗？我可以摸摸你的牙吗？”还好我知道植物大战僵尸这个游戏，虽然妈妈从不让我玩。
“……可以啊，可是，你不想跟我玩游戏吗？我们可以捉迷藏。”
“好啊，那我先躲，你来找我！”说完，我哧溜就跑，这里可没人比我更熟了。想找到我，哼，没门！
3
苏曼开完会，走到茶水间打算泡杯咖啡。
叮~手机提示音响起，她收到一张照片。
啊，好有年代感的照片了。照片上的苏曼还是个苗条的大姑娘，精心烫了波浪卷，戴了波西米亚风的耳环，穿着黑色小礼裙，披着一个绿色的女巫斗篷。旁边闺蜜琳达正调皮地拿一顶高高的女巫帽往苏曼脑袋上套。
看着两人笑靥如花的青春，苏曼忽然有点百感交集。
“嘿，亲爱哒，今天万圣节，适合百鬼夜行哈！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漂亮女鬼的行列？”
跟苏曼同龄的琳达至今仍然单身。她的生活妙趣横生。苏曼经常在朋友圈里刷到她去泡温泉，看日出，购物血拼，美容健身……动则灯红酒绿，静则隐居参禅，一言不合就来个欧洲游，用古堡前的美图炸红了一干已婚主妇的眼。
如果说好看的人儿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那琳达就是这少数几个千万分之一。
遗憾的是，苏曼曾经也是跟她一样的同类。
这张照片把苏曼拖回到十年前的那个万圣节，她们都还是高校的学生。一群大孩子开开心心地互相打扮，追逐嬉戏着沿街去店铺里玩“Trick or treat”的游戏。
苏曼在那里邂逅了她的老公，当时在便利店打工的他，自费买了一袋糖果分给她们，他看着她，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苏曼忽然有点理解乐乐的失落了。
曾几何时，她也曾对自己说，以后等有了孩子，一定要做他的朋友，而不是一个只会发号施令的管家妈妈。可是时间太久了，久到生活的琐碎慢慢让她淡忘了当时的自己。
“对不起，亲，今天我要跟我的小王子一起过万圣节。”回完消息，苏曼嘴角轻轻地翘起。
4
“对不起，我们刚刚一直在忙着组织小朋友玩讨糖果的游戏，真没注意到乐乐跑开了，是我们疏忽了。”
“您别太担心，一定在学校里的，我们这就看监控。”
苏曼的心很空，周围那些声音似乎都与她无关。她听不见，她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对不起……她不敢想，这个道歉会不会来得太晚。
天色已晚，孩子们都被领回家了，校园里空落落的。
校园里的树有些年头了。枝干参差，又相携相抱，在黄昏时，已有些参天蔽日的阴翳。
校长陪着苏曼看监控，一个个房间寻找。长时间地心急如焚，苏曼反倒有些恍惚起来。她总觉得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乐乐就躺在她旁边。是了，一定是一场梦，我醒来立刻带他去买那套企鹅服。
“快看！”校长忽然提高了分贝。苏曼一激灵，果真，那是乐乐！
校长、老师、保安……大家一股脑冲到储物间。苏曼拉门的手都在颤抖。“乐乐！乐乐！你在吗？你快回答妈妈呀！”
“哎……”一个细小的声音传出，带着如梦初醒的困惑。
门被保安大力撞开。乐乐靠着一个旧柜子，揉着眼睛，迷惘地看着大家。
“妈妈？怎么是你找到我了？那个哥哥呢？”
“妈妈，是我输了，你干嘛哭了？”
苏曼抱着乐乐泣不成声。
“乐乐，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呢？！”班主任曹老师激动地说。
“是那个哥哥，扮成大嘴花的哥哥，他说他带我捉迷藏~”
“别乱说！监控里看这里一下午都没人呀，你干嘛躲这儿睡觉！”
“我没有瞎说，我们玩了好几个游戏呢！还有丢沙包。看！”
乐乐把一个旧旧的沙袋放在苏曼的手里。苏曼蓦地有点脊背发凉。
“我很开心，妈妈。这是我过得最快乐的一个万圣节了。很久没有人这么耐心地陪我玩一下午了。”
看着乐乐清澈的大眼睛，苏曼的眼泪又一次夺眶而出。
“走，我们回家，今天妈妈陪乐乐玩乐乐最喜欢的飞行棋！”
5
储藏室的窗边，一棵枯萎了的猪笼草，忽然抖了抖它焦黄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