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阑尾

我有个姑父，慈眉善目、平易近人，曾是我们这个小城市里某三甲医院里的主任医生。

四五年前，他到龄光荣退休，不愿返聘，觅得一处好场地后开了个“某某医院退休专家诊所”，凭借精湛的医术和良好的口碑，上门看病的患者络绎不绝。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小城都有了他的传说，大家都说某某医院的专家在哪坐台看病，便宜还管好。

医院坐不住了，派人上门交涉，直言院里没有授权他使用和医院有关的任何物什，要求他把“某某医院”4个字在广告里去掉，同时还在小城电视上播放了一则声明，说该院没有专家在外坐诊，敬请大家有病上医院进行治疗。姑父笑言，我是凭自己本事吃饭，和你们有何干系。不过，他还是把门楼广告牌上的“某某医院”等字去掉了。

某日早晨，刚到诊所，还未穿上白大褂，腹部传来一阵阵隐隐作痛，他用手反复按了按，寻到痛处，凭借经验，断定是阑尾炎刚发作。他决定静观其变，暂时不去医院检查，开始为排队等候的患者看病诊治。

到了上午十一点左右，间歇性腹痛转为持续性，轻微性疼痛转变为腹中剧痛，疼的姑父牙关咬紧，额上冷汗直冒，无法直身，他判断这阑尾炎已到了非切不可的地步，于是按着痛处，虚弱无力地向还在门外侯着的病人解释自己已没法继续工作，同时让身旁的护士赶紧打电话喊救护车。

上了救护车，躺在担架上，姑父强忍着疼，直言自己得了急性阑尾炎，必须赶紧手术，让医生立刻给医院打电话做术前准备。

车上的医生和护士愣住了，随车急救多年，头次遇到个患者指挥医生的，而且张口就要求直接上手术台。

年轻的医生摸了摸姑父的痛处，遂让姑父宽心，说道，即使是阑尾炎也要先照片，待急诊科医生看完片有了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

救护车在大街上呼啸着疾驰，车内的姑父疼得翻来覆去，如果还要等照片，不说自己会两腿一蹬活活疼死，最起码也要多疼两三个小时。于是赶紧解释，说自己就是他们医院的退休主任医生，哪个科室的谁谁谁主任，还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

见他把自家医院的情况说的一字不差，随车医生这才相信他的退休主任医生身份。可如今看病，必先抽血拍片做各种項检查，接下来采用排除法确定患者所患何种疾病，根据病情再决定采用何种方法治疗。

而且没有任何一位120医生能够把一个刚接回来的、没做任何检查的患者直接送上手术台。他们没有这个权利，也没有这个胆量。万一出了问题，第一个追责的就是他们。

姑父看出了他们的担忧，急吼道，有啥问题，我担责。我写个承诺书给你们。你们放心，大胆的切。

车到了医院急诊门口，医生开好诊疗单，准备送姑父去CT室拍片。姑父伸手死死抓住车门，急促地说，我不去拍片，我就是得了阑尾炎，把它切掉就好了。

随车医生和护士解释，这是院里规定，不能因为你是医生就坏了制度……两方谁也没法说服谁，争执不下时，急诊科的主任出来了，一眼瞅见担架上还在妄图抵抗的姑父。这个主任和姑父相识多年，急切的上来问到:怎么啦？

姑父苦着脸忍着疼说自己就是得了个小小的阑尾炎，现在痛的厉害，想直接上手术台，一切了之，可这小年轻医生偏要送他做完各种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还要排队，自己岂不是已经疼死了。

主任听了，赶紧伸手往姑父腹部摸去。摸了几下后，他也断定姑父得的是急性阑尾炎。

……

每讲到这，姑父都戛然而止。他是直接上了手术台还是听从了医生的安排先照片，亦或双方各有妥协？这成了姑父心中的小九九，也成了他讽刺医院当下检查多而无用，炫耀自己手艺高的佐证。

反正那次，他的阑尾切掉了，腹部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