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记忆(14):父亲的回忆(2)

      七年前,写过一篇文章《父亲的回忆》。   

        今日重读,又是满满的心酸与遗憾。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又一次梦到父亲。依然是清瘦的面孔、随和的笑容,醒来泪流满面。

        我知道,往事如烟,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父亲一生太沉重,背负着对爷爷奶奶、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的重任在肩,对两个姑姑家的帮衬,对外公外婆和两个舅舅家的照顾……这一切,他都坦然接受。

        他是一个让人感觉踏实的人,在家里沉默寡言,在同事和朋友面前,随和开朗。我曾记得小时候和父亲一起回家的路上,遇到同村的人,父亲总是和他们边走边谈,什么话题都有,风趣幽默,令人愉快的谈话,我至今觉得自己在沟通交际能力上,和父亲相差甚远。

        平时在校住宿,对父亲的辛苦感受不深; 寒暑假在家,则真切感受到父母的辛苦。我早上睁开眼,父亲几乎总不在家,我们兄妹们起床吃饭时,父亲已干活归来。那样苦的日子,他从没在我们面前唉声叹气过,总是乐呵呵的。

        在单位,他比谁都能吃苦,比谁都乐观。场里的活很辛苦,挖坑种树、挑水浇树、打药防虫,收苹果时一篓篓从地里往回抗。父亲那时当队长,总是带头干活,吃苦在前。

        在家里,也是任劳任怨。每年和爷爷奶奶一起过年,父亲依然没有片刻休息,起早贪黑忙碌,准备过年的各种东西。春节那天,他总是第一个起来,做好饭等我们起床。春节刚过去一两天,他就被村里各生产队叫去指导剪树。

        场里果园后来承包给各个工人家庭。当时,我们兄妹几人在山下上学,母亲做生意,果园里常年干不完的活,都是父亲一人在劳作,他从无怨言。

        苹果发展的低潮时期,价格上不去,一年到头,常常赔本。很多人甚至荒了果园,不管了。父亲做不到,那是他一辈子的事业,不忍心看到果园荒寂,依然坚守在大山里,默默劳作。

        那时,我们已在城里安家,兄妹们都已成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在孙辈们面前,父亲慈祥、耐心,也很开心。但每次待在家里几天后,便回到山上的果园,仿佛一种使命。

        也许是常年操劳与饮食不规律的原因,生病后又不及时去医院看,父亲后来有一次从山上回到家中,突然晕倒,昏迷不醒。那一年,他刚刚六十岁。

        我们兄妹痛心不已,也后悔对父亲的关心照顾太少。在医院里轮流照顾二十八天后,父亲终于醒来。

        我们接父亲回家,一进巷口,父亲的意识似乎越来越清晰,能跟打招呼的邻居目光交流了。

        父亲在病床上躺了四年,从最初三个月的鼻饲,到能吞咽,到能咀嚼食物。从最初头和身体不能转动,到后来头和手能微微半抬起,从最初不能出声到后来能喊我们的乳名,父亲一点点在好转。

        平时母亲、哥嫂和弟弟、弟媳照顾,我周末必去。记得有一次,母亲问他:“想不想你女儿?”父亲回答“想!”母亲又问:“那就让她在这儿不走了?”父亲摇头,说了一个字:“忙!”

        每次想到这些,心痛不已!

        父亲的善良与体谅,让我更加自责。那些年,忙着上班,忙着孩子和家庭,对父亲的关心太少了。

        没能时常去看他,跟他聊聊天,没能陪他开开心心旅游过一次。

        父亲躺在病床上的四年,是我们家凝聚力最强的四年。母亲和嫂子、弟媳照顾父亲的生活起居,变着花样增加营养;  哥哥和弟弟每天晚上好几次到父母的房间,帮父亲翻身; 我和老公每周去帮父亲擦洗身子,洗衣服; 远在他乡的妹妹一家,隔断时间就回来照顾父亲; 几个孙子、孙女常常在床边逗他开心。

        父亲得到很好的照顾,身上从没长过褥疮。因为营养均衡,脸色红润健康。有一天,天气很好,我们把父亲抬到轮椅上,用几个枕头固定好头部,盖着毯子,出去散步。路遇一位大爷,看父亲气色很好,甚至取出一支烟问父亲吸不吸。他哪知道,父亲是根本不能自理的病人。

        2007年,在病床上躺了四年以后,父亲安然去世。从此留在我们心里的,是对父亲深深的思念与满满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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