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生了绣的记忆

走过蜿蜒而泥泞的山路,要翻过一小座山头,才能回到这个装载着我大半个童年的小镇。

模糊的记忆在一条条岔路中逐渐变得清晰,我缓缓走向了一个角落,那里是曾是我依偎的地方。

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早已断开的锁链痛苦地哀嚎了一声,重重摔落到荒草丛生的地上。

我望着眼前的景象,时光在不经意间飞速倒转,被尘封数十年的记忆呼啸而来。

葡萄架下搭的小木桌和凉席永远是夏天抹不去的烙印,尚记得撩着衬衫的男人在那里打麻将,而女人则穿着碎花裙兴奋地聊着家常,活泼的孩子们拿着墙灰块在围墙上涂画着,约好一起去对着谁家的电风扇大喊“啊”,唱啊跳啊,隔一会儿就扑到妈妈的怀里。。

一群人围着村里唯一的电视机追着《射雕英雄传》,还要不时在大锅信号接收器下塞几块砖头电视才能不花屏。

街边是露天的理发店,理了二十多年发的老爷爷,今天总算享受了会儿清闲时光,抽着一颗老烟坐在路边吞云吐雾,遇到老朋友就会招呼一下,估计聊天聊一会儿就要开始吹牛啦。

在那附近是镇子里的小食街,那里有全镇最好的烤鸭店。从傍晚起一直到深夜,不断赶来的小摊逐渐塞满了道路,空气中夹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大家穿着拖鞋,边扇着蒲扇,边撸着串儿。骑着三轮车路过的张大伯不时呵斥着乱跑的孩子,而从宣传委出身的老兵李爷爷在旁若无人地戴着老花镜浏览着上个月发行的人民日报。家里养的小狗福贵也把鼻子凑在地上,循着呼唤声寻觅人们丢在地上的骨头。

后来到了冬天,家家户户都在为过年而欣喜的准备着,小巷阴影下的奶奶坐在自家门口筛豆子,对面的邻居拿着油锅炸着糯米圆,时不时给巷子里的人家都送去一些,于是香气溢满了小巷。

寒风瑟瑟不能改变家乡人勤劳的本能,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在四点起床去赶早集,而小小的窗户总会在那时伸出许多晾着衣服的杆子,放心,衣服都拧得很干很干啦,不会把水滴到路人的身上。

那时候的故乡啊,到处都是人间烟火气。

后来镇子里组织拆迁,但家乡的人并不怎么愿意,那时爷爷对我说,“这人啊,就是一根草,被割了被砍了,来年都能再生,但一旦拔了根,只能腐化成泥。”

这句话,我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是一辈子安安分分的人们还是选择了尊重和服从政府,毕竟能去城里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且,那是交通并不发达的年代,从这个小镇进城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行吧,就当是出去见见世面了。

然后,在一年时间里,大家陆陆续续地搬走,曾经繁华的小镇逐渐变成了一座空城。

我们家算是最后一批搬离的住户,搬家那天,大家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所有人都只是低下头整理,把用得上的家具搬到拖拉机上。不懂事的我追着父母哭泣,“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呀?”

可惜,大人们都只是看着我,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富贵在慌乱的搬家中走失,当初栓它的链子被丢在角落,变得锈迹斑斑。

再后来,关于富贵的一切以及那些逝去的回忆一起,都被灰烬尽数掩埋,锁在我眼前这早已破败不堪的院子里。

此番回乡,大概是遵从爷爷的遗愿,找找自己的根吧。

但,我什么都没找到。

我只是打开生锈的大门,看见生锈的链子,捡起生锈的锅,发现生锈的钥匙已经打不开生锈的锁,最后带着生锈的记忆,拖着已经生锈的身体,回到了锈迹斑斑的生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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