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笃定,引得蓝家众人侧目。
蓝景仪蹙眉看了蓝思追一会儿,开口道:“温家夜猎的队伍经过此地已经多时了,这会儿说不定也正在前面扎营,温小公子不趁机赶上去吗?”
蓝思追笑了笑,“不急。”
蓝景仪闻言也扯出个笑敷衍一下,侧过身不再往这边看。蓝思追盯着那一片莹白色的蓝家校服看了一会儿,低头看到身上的红袍,不由得的有些刺目,寻了个树根,半靠着闭目养神起来。
蓝思追被仙门众人称为“小含光君”,自然不只是延续了含光君“逢乱必出”的美名,论起修为来,同辈中人也无人可出其右。便是一些修行多年的前辈与他实打实打起来也占不了什么便宜。不过是因为蓝思追算是同时师承蓝忘机和魏无羡,俗话说得好,正邪相生相克,管你正统仙门道法还是邪魔歪道总有应对的功法,怕就怕对战之人章法中还带着些出其不意,诡谲中还带着股浩然正气。单就蓝思追一人将臭名昭著的以打劫修道之人为生的散修组织悄无声息地收拾了,就令仙门百家不得不忌惮。
如今这副身体虽修为不如从前,可五感和灵识依旧敏锐。因此,半夜有人悄悄起身溜出营地,蓝思追当时就感觉到了。之所以依旧呼吸平稳装睡,是因为蓝思追发觉有一道视线一直盯着自己,那个方向,应该是——蓝景仪!
若是现在出其不意暴起溜走,蓝景仪等人未必来得及拦住他。可是一旁还有个修为低下四肢不勤的温言,眼下情况未明,丢下他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光景,想了想,蓝思追还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
夜半,那个人又悄悄地回来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蓝思追睁开了双眼,拍了拍一旁还在熟睡的温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冲着一直盯着这边的蓝家众人拱了拱手,“多谢款待,就此告辞。”
朝林间走了几步,蓝思追又像突然想起什么,拉着温言朝林外的方向走过去,路过蓝家众人时,不知是谁开口问道:“温小公子这是要去干什么?”
蓝思追边走边道:“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要去……”
走着走着却不得不停下脚步,因为蓝家众人过来挡住了去路。
蓝思追将温思扯到身后,盯着蓝景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蓝景仪没吭声,抽出了佩剑,仿佛是一声号令,其他蓝家少年也陆续抽出自己的佩剑,剑尖直指蓝思追的方向。
蓝思追被眼前这刀剑相向的一幕刺激得呆愣在原地,心绞成一团乱麻,尘封的委屈和不满蒸腾而起,衬得他的脸色有些狰狞。为什么?他一直都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他潜心修行实力大增却要远离蓝家宗门事务置身事外,为什么他铲除奸邪美名在外却要被宗门忌惮,为什么一个处处都不如他的人可以做蓝家宗主而他只能进退维谷处境艰难?
就因为我身上流得是温家的血?就因为我身上流得是温家的血!就因为我身上流得是温家的血。
这蓝思追,不做也罢!
我不是蓝思追,我是——温苑。
一抹猩红在蓝思追的眼底划过。
袖子被人小心地扯了扯,蓝思追闭眼压下心中暴虐的思绪,安抚完吓得脸色苍白的温言,转头冲着蓝景仪的方向勾了勾嘴角,“仔细想了想那件事情也不是很重要,我们还是去找温茂哥哥他们吧。”
说着便拉着温思转身朝林子里面走去。
蓝家少年们面面相觑,都被这厚脸皮惊得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有一个声音弱弱地开口问道:“我们就这么放他们走?”
蓝景仪将剑归鞘,哼道:“既入了林子,还能让他们跑了不成。”
这倒是实话,他们这群人不过就是在此放哨,以防无辜之人牵涉其中,真正的重头戏是在林子中。
蓝景仪看着蓝思追的背影从目力所及范围内渐渐消失,想要叹息一声又硬生生憋回去,天道循环,因果报应,这都是命中注定要偿还的债,怨不得谁。
蓝思追估摸着蓝景仪应该看不到他们了,才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打坐调息了片刻。
看着一脸紧张的温言,蓝思追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前路怕是凶多吉少,我在此地给你设一个隐匿阵法,你小心应对,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温言攥着腿侧的衣衫双手紧了又松,纤薄的下唇都被咬得快要出血,衬得那张瘦削的脸越发苍白。
蓝思追等了一会儿还没等到温言的回答,便自顾自的从百宝囊里拣选起设阵的材料,刚把所需的灵石拿出来,就见一旁的温言走了过来,对上蓝思追的目光还特意地挺了下胸膛,“温家之人绝不做懦夫!”
林间有鸟叫了声,荡起了一阵风,吹散了几片落叶。
听这声音像是乌鸦,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蓝思追心想,不愿做懦夫,却甘做莽夫,也不知这群温家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转头一想,温苑也是温家人,倒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笑温言的不知者无畏,也笑自己一厢情愿的愚蠢和天真。
这一笑却是把温言笑慌了神,“我我我…我不会拖你后腿的,如果…如果有什么危险,不用管我…我知道你一个人是可以逃出去的…”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少年的眼眶急得都有些红了,蓝思追瞬间打消将人打晕藏匿起来的想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跟紧我,小心防备。”
越走林子越发静谧,明明日头渐渐升起,合该越发温暖的林间却透漏着几分凉意。
“等等。”蓝思追拽住温言。
“有血腥味,我先去看看。”蓝思追将温言安顿在一个隐蔽之处,小心翼翼地朝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那是一颗需要三四个人合抱的老槐树,枝叶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最粗的一条枝丫上绑着一根粗糙的麻绳,绳子的另一端绑在一双手腕上,手腕的主人低垂着头,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还显露出些许的生气,身上的红袍黏连在身上透着不祥的红,身下的地面积洼着一片血色,脚尖一滴红在风中摇晃许久到底还是恋恋不舍的掉落在一片泥泞之中。
这人大抵是活不成了,苟延残喘吊在这里就是为了当诱饵。
蓝思追捻起地上的一片还青翠的叶子,仔细擦拭干净,灵力充盈其间,准备给他一个痛快。
那个少年似乎是有所觉,突然抬起了头,冲着蓝思追的方向浅浅扯出个笑。
叶子一出手的时候,蓝思追就立刻朝相反反向逃过去。
一道剑气擦身而过,蓝思追堪堪躲过。几招下来,蓝思追才看清来人是谁。
心下诧异一瞬后又恍惚觉出些理所当然。
金光瑶越打越心惊,眼前这少年与他过了不下十招,丝毫不见疲态,倒是小瞧了他。
“啧,你这废物剑法,连个小屁孩都不如!”一声嘲讽从身后传过来。
金光瑶收剑退开,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蓝思追扭头看了看来人,以及他捏在手中的温言,顿了顿,将佩剑扔到地上。
薛洋挑了挑眉,笑道:“哟,这倒是个知情识趣的。来,把这个吃了。”
说着抛给蓝思追一个黄豆大小的药丸,蓝思追捏到鼻尖嗅了嗅,“我以为金宗主是要留我活口。”
金光瑶闻言瞪了薛洋一眼,薛洋哈哈笑了两声,毫无诚意地说道:“啊,拿错了,是这个。”
眼瞧着蓝思追和温言服下散功丸,金光瑶扭头走到树下将那个已经没了气息的少年放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在少年尸体上,不一会儿,便只剩下一摊血水,掀起一片泥土掩埋,数息间,一个人存留于世的痕迹便被消灭的一干二净。
蓝思追冷眼看着金光瑶动作,薛洋凑了过来,拎起佩剑戳了戳躲在蓝思追身后戳瑟瑟发抖的温言几下,将蓝思追的目光吸引过来,才道:“你可真是不识好人心,穿肠毒药可是好过生受折磨。”
蓝思追从善如流,“那就请您在必要的时候也给我个痛快。”
薛洋笑着摇了摇头,“求我是求错了,我可从来不干什么好事。求生的人我就让他受尽折磨而死,求死的人我却偏偏要他活着。”
蓝思追笑了笑,没有再吭声。
金光瑶已经走了过来。
薛洋勾住他的肩,凑近小声嘀咕道:“我说你要这化尸水干什么,原来是为了毁尸灭迹。是不是怕他发现你手段残忍,我跟你说,怕老婆都没有这种怕法的!”
“你说实话,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作为兄弟也不是不能为你研制一下那种药粉。等这件事儿了了,你就赶紧把他办了,再怂下去老子可看不起你了。”
金光瑶越听脸色越差,恨不得把薛洋的嘴缝起来,怒而一把推开薛洋,“行行好,闭嘴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