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裤子脱了,躺上面。"超声科医生边说边麻利地往超声室的躺椅上铺了一张刀纸。
下体还在不断流血,静一感到无比尴尬和别扭。不过,年近不惑的她倒也实在做不出扭捏样。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在医生看来,现在的你如同电子厂流水线上的电子器件于工人眼里一般无二,不过换了个名词叫临床患者而已。
这么安慰着自己,静一迅速把裤子褪下卷成一团。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内裤上的一大片血迹。偷瞄了两位医生一眼,也都在各忙各的。
静一暗自庆幸没人关注她脱裤子的过程。
还好,还好,放松,放松!
刚躺下,又感觉下体“哗”的一下,一股暖流涌出。
“艾玛!你这出血太多了,擦擦吧。”
医生递过来一沓卫生纸。
“宫体大小5.4✖5.5✖4.7,形态规整......右卵巢2.5✖2.9,左卵巢2.3✖1.4,子宫内膜1.8......”
超声波探头在静一的子宫里来回游走,医生们的对话中夹杂着一些医学专业术语。
医学仪器的呼呼声,电脑键盘的噼啪声,一切都那么恍恍惚惚。
"怪不得出这么多血呢,你这内膜太厚了。”
“1.8厘米吗?严重吗?”静一完全不懂相关知识。
“问你的主治医生哈,我们不管这个。好了。下来吧。把用完的刀纸扔黄色纸篓里啊”。
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失血过多的缘故,一起身,静一感觉眼前有点黑,脑袋也嗡嗡的。一时间,她竟没有注意到医生说的那个黄色纸篓在哪里。也没好意思问,只想快点穿上裤子走人。慌乱中,静一下意识地把用过的刀纸放到了自己的手提包上。想着一会儿出去再扔到大厅的卫生间也不迟。
不幸的是,这一幕被后面等待已久的患者撞见。
“哎呀妈!脏不脏啊!什么玩意儿!”对方十分厌恶的嘟囔着。尽管静一用过的刀纸丝毫没有碰到她。
“碍你什么事!”本想怼回去,话到嘴边又被压下去了。现在的她身心俱疲,内心被一股强大的恐惧感笼罩着,无暇顾及其他。
记得上一次来医院做彩超还是六年前,那时静一刚生完女儿四十多天。来医院做产后检查,医生夸她恢复得不错。
这次情形却大不一样。大姨妈来了半个多月也不见要走的迹象。想到现代女性得子宫癌,宫颈癌等重疾的概率居高不下,静一害怕了。自己还不到四十,上有老下有小,容不得半点闪失。
拿着彩超报告,静一并没有立刻去找主治医生问个究竟。而是拐过彩超室,有点茫然地来到一处相对僻静之处,找到一张空椅一屁股坐了下去。有那么几分钟,她目光呆滞的盯着医院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一动不动。皮鞋,运动鞋,高跟鞋,长筒靴,林林总总的鞋子与地板摩擦着,不时地在眼前穿梭,耳边传来不同就诊窗口的广播叫号声。空气中弥漫着不安和焦虑。
深吸了一口气,静一从手提包里掏出手机,一一查起了彩超报告单上的那些专业术语。原本直接去问主治医生会更快速也更专业,但静一不想那么做,凡事她都爱先有个心理准备。
报告单提示有宫颈囊肿,子宫内膜有增厚影像。貌似应该不是个大病,不过,这又说明着什么呢?静一决定还是去寻求专业的答案。
主治医生扫了一眼静一的报告,没有过多交代,而是示意助手把静一带到办公室的里间。里间只放着一张分娩床和一个储物柜。
看到分娩床,静一的心情再度沉入谷底,这意味着她要再次脱下裤子让医生检查子宫及附件。而且是分娩的姿势!
仿佛待宰的羔羊般,静一默默的脱下裤子,叉开双腿躺在了分娩台上。助手麻利地从旁边的储物柜里掏出扩阴器和内窥钳。当然,都是一次性的。
该死!会阴部的肌肉不由得抖了起来,静一下意识的夹紧了双臀。
“不要紧张。放松。这个检查是越紧张越疼痛。腿再张开点。哎。哎。放松。放松。”
原来医学工具在医生眼里真的就是工具!助手戴着医用胶皮手套的手丝毫不留情,拿着扩阴器和内窥钳大刀阔斧地开工起来。
静一内心叫苦不迭。
“好像有个小囊肿。还有个什么,你一直在淌血,我看不太清。”
‘囊肿?怎么会这样?”静一嘟囔着。这样的牢骚,自己都觉得好笑。只不过是害怕别人误以为自己那方面的生活不卫生或不检点罢了。仿佛得了妇科病就有罪似的。
"囊肿很常见的,一般不需要吃药就能好。就像我们脸上会长痘痘呀,小疙瘩一样。只不过这个是长在女性的特殊部位。"助手好像看穿了静一的心思。
“应该问题不大。等会儿啊,我叫主任过来看一下。”
好家伙!敢情我今天是临床实习案例吗。也罢,既来之则安之。因为一场疫情,静一对医护人员的崇敬之意油然而生,对今天的遭遇,心里倒也没有怨言。
不过,想到自己还有产后痔疮,这个时候应该暴露无遗了吧。
静一纠结着是否要继续问些问题以缓解一下尴尬气氛。问吧,自己的这个姿势太累,说话怪费劲的。不问吧,感觉屋里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助手倒是很体贴,假装一边着急地望向门外,一边来回踱着碎步,目光并没有停留在静一身上。
约莫等了十分钟也不见主任过来,静一那一直叉开着的双腿连带臀部都开始麻木起来,下体也有点干巴巴的发疼。
此情此景,让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
静一从小在江南农村长大。
阳春三四月是孵化小鸡仔的最佳时节。小鸡仔长到约莫两个月大时,性别特征明显可辨。如果是母鸡,大概率会被留下生蛋,继续做母鸡然后孵化小鸡,可以多活几年。若是公鸡,则意味着需要经历一次痛苦的阉割手术。术后的公鸡一般只能活到年末便沦为人们餐桌上的菜肴。
万物复苏的春季,给鸡做阉割手术的手艺人会定期走村窜巷。他们往往技艺精湛。有个三五分钟,就能给小公鸡做一台“安美”的手术。麻利地用稻草绳捆住小公鸡的爪子和翅膀,飞快地拔毛,再用刀片“刷"地往拔完毛的部位一划,一个一寸左右的刀口随即而出。光有刀口还不够,这时,手艺人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夹子毫不犹豫地夹在小公鸡的刀口两边。小公鸡的身上便被打开了一个小洞。洞口处,小公鸡的两个睾丸暴露无遗。手艺人拿小细钩轻轻一钩,再用细线来回拽拉几下,热腾腾的睾丸便呼之而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被摘掉睾丸的小公鸡往往反应不过来自己经历了一场浩劫,懵懵地扑腾着离开手术现场。
每年,静一家都会养很多鸡,取出的睾丸甚至够做好几顿佳肴。母亲会特别做给父亲和弟弟吃,她是没有份的。静一也从来没馋过,她只觉得恶心。
主任终于来了。拿着内窥钳又是一番“操作"。最后,主任建议静一做刮宫手术。
静一拒绝了,决定先试试保守治疗。她想到了小公鸡,即便被阉割,也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她的生活又何尝不是处处有磨难呢。无需过度反应,偶尔懵圈也可以。因为,时间会治愈一切。
大半年过去了,静一感觉身体已经恢复如初。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