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分之一


第一章 灵魂载体

“滴”随着一声响,桌子的边缘投影出了蓝色的荧光屏。2627年,在这几乎每个人都关注科技发展的年代,科技的每一点进步都牵动着人们的心,比起娱乐,大多数人觉得科技更加令人沉醉,越来越多的人体会到了思维的快乐。也正因如此,很多人家中都装上了科技进展播报装置,不只是视觉和听觉上的接受信息,连触觉都变得真实起来。

“今日科技速报:ROS工作组的科学家对于灵魂的研究取得巨大进展,灵魂储存装置保质上限已经提升到80年。此外,科学家正在研究实现人类永生的新方式,人类的灵魂经可以依附到机器上,只要创造出于生命体生命活动方式一致的机器,将其作为灵魂的载体,人类便可以实现永生,目前这项技术正处于动物和虚拟动物实验阶段,科学家在经过多次实验以后发现其失败率为百分之0.2737876……”

“哇。”13岁的我把手伸进悬空的蓝色投影屏幕中,触摸着动物实验用的机器,这触觉令我沉醉,不像是在摸一个冰冷的机器“感觉和真实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你要来试试吗?”我看着身边的暮琪,激动地说道。此时,暮琪正在读她那枯燥难懂的哲学书,丝毫没有打算理我,比起科技,她更热爱哲学,“那东西有什么好喜欢的,不过是空谈罢了。”我心中这样想到。在我眼里,科学更令人着迷,世间唯有科学能改变人类的终极命运,那就是死亡,而哲学在当时的我眼中,不过是毫不切合实际的空想,没有任何实际的价值,人们想着自己的命运却不打算去改变命运,那是可笑而无意义的。

但,很多年以后,我意识到,也许,我不是完全正确的。

几分钟后她从令她沉醉的哲学书中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盯着留在屏幕上的几行字。“虚拟动物实验是什么?”她问道。

虚拟动物实验:人类已经可以将基因库中的基因用在电脑虚拟系统中得到虚拟动物,来辅助科学家和医生的工作,这样不仅可以减少使用的真实动物的数量,还可以增加实验可重复次数并且减少实验成本,因为动物都是利用基因程序在电脑中模拟的,并非真实的生命,所以可以称之为无生命的动物实验。

我向她解释了上述的这些,她想了想,似乎明白了,“那等到人类永生实现的时候,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吧。”我望着她说道。她的脸有些红,低头不语,假装继续看她的哲学书。

当时的我们都还小,我以为一切都是生命永恒的开始,以为时间只是日复一日的重复,怎会想过,离别终有一天会到来。

多年后的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清晨,我从梦中惊醒,梦里,我又看到了暮琪,看到我在研究机器时她不屑的表情,看到每天早上一起去学校的路上我们打打闹闹,看到我们一起在学校的屋顶吃着午饭,我们经常吵架,好像一直有矛盾,实际上却从未离开彼此。然而,这一切,真的只是梦了。

刚刚惊醒的我扶着额头,眼角似乎多了一些泪水,即使,我不想承认它是泪水。多郎赶紧凑过前来,发出一声低吼,眼中透漏着一丝疑惑。

多郎是我制造的机械宠物,我提取了恐龙化石中少数的DNA,通过虚拟实验和其他与恐龙生活习性有些类似的生物的一部分DNA编码在一起,然后在预测了它的生活方式以后,制造出了身为机器的它,一只形态在历史上并不真实存在过的小龙。它看起来有些憨,宽大的下巴包住了整个上唇,下嘴角露出两颗并不尖锐的牙齿,眉弓突出,眉弓外侧长着两只小角头顶长着一个大角,眉弓内侧较低,总是一副皱眉的模样。它身形健硕,尾巴末端有一颗并不光滑的圆球,上面有些许硬刺,背上长着一双和体型相比并不大但飞翔能力很强的翅膀,看似有着的用不完的战斗力,实则性格温顺,典型的表里不一。我还给了它可以改变大小的身体,室外,我可以坐在它的背上一起翱翔,在室内,它如同一只小型宠物一般,落在我的肩上。从外表看,多郎的身上看不出一丝机械的影子,身为机器的它,与真实生物几乎无异。

已经清醒的我望了多郎一眼,告诉它我没事,左手拿起床边的假肢,装在只剩半条胳膊的右臂上,腿踩在床边地上放置的假肢中,“装载完成”,它提示到。

我下床换好衣服走出房门,多郎也紧紧跟了上来,像以前一样,我们又要出去寻找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了,几年如一日,此时已是2639年,距离那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了六年,那之后的每一天,我都在寻找复活暮琪的办法,却至今未果。是的,暮琪不在了,在已经努力了几年的我的眼中,她大概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永远不在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科技节那天的事故。

事情要追述到2633年,那天,正逢八月的朔日,人类对于大气污染的干预与治理早已成效显著,人为控制天气也变得容易起来,与以往的朔日一样,今天也是昼时晴空万里,夜时星空璀璨,夜空呈现出大自然独有的和谐之美。朔日是个进行天文观测或者实验的好日子,观星比较容易,因为不会受到月光的干扰,又逢初秋,所以没有比这一天更适合进行天文实验了,几乎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有大的科学进展,科技节也因此在这天和之后的两天中举行。身为科学迷的我,当然也每年都盼望着科技节的到来。今年,科学家准备向月球周围的太空发射一颗不一样的卫星,在其中装入可调节的引力装置,利用引力装置吸引一些宇宙中漂浮的岩石碎片,以修正月球的公转轨道,因为月球正在离我们远去,这已经初步影响到了地球的潮汐,和部分海洋生物的繁殖。

和很多科技迷一样,这一次我又到了离工作区现场不远的科技节现场观看与体验,暮琪也到了现场,即使她表现出百般不不情愿,但在我厚脸皮地说服下还是同意陪我一起来到这里,见证这样一个时刻。

空气中弥漫着科技的气息,很多外表气质与大众不同的人也来到现场。我望着身边的暮琪的侧颜,灯光照在她的脸上,我仿佛感觉到了照在她脸上的光子反射到了我的脸上,那一刻,我觉得我们好近。在一起等了十几分钟后,终于到了火箭发射的时刻,科技节的环形屏幕上,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工作区操作着,他们熟练地按着工作台上的虚拟按键。3、2、1、发射,众人的喝彩声中,火箭升空。此时的火箭已经被改进到无喷射火焰,只剩经过处理的些许气流,这在视觉上少了一丝壮观,却给了人们在较近距离观看火箭发射的可能,我从历史书中得知很久以前的火箭还是有火焰的,这不免令看着没有火焰的火箭的我内心生出些许遗憾,我努力想象着它有火焰的样子,试着感受出一些温度。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事故发生了。“偏离轨道,请大尽快撤离。”随着空气中投射的环形屏幕的一丝颤抖,我知道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我赶紧拉住身边的暮琪的手,想和她一起逃离,就在这时,一个合金碎片朝我们飞来,此时的我们被场面惊住了已经没想到过要呼喊,我望着身边的暮琪,她眼中充满了惊恐,那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十几年,我迷恋她的双眼,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一眼我看到的竟然是惊恐。

几天之后,我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环顾周围的一切,远处的父亲注视着我,若有所思。我掀开被子试图走下床,“咚”的一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我努力用左臂支撑着身体试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只剩一半,而我双腿的膝盖以下,则全都不见了。父亲急忙跑过来抱住我,我用我只剩半条的右臂搂住父亲的脖子,大脑一片空白。几秒后,我才真正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暮琪在哪里?”我凝视着父亲的双眼,父亲的目光送我脸上移开,缓缓地低下了头。“她不在了。”停顿了片刻后父亲说道。

“那她的灵魂呢?”,“她复活了没有,她的灵魂呢?”我的右手扶着父亲的肩膀左肘抵着父亲的右臂大声喊道,似乎一时失去了理智。

“在储存装置里,还没有复活。”“其实,她……”

“她怎样了?”

“很不幸,她的灵魂与机器发生了排异反应,所以还不能复活。”

我瞪大了双眼,瞳孔收缩。在听到父亲的话的瞬间,19岁的我首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离别。

两天后,我坐在智能轮椅上参加了暮琪的葬礼,这个年代少有的仪式。因为那时法律已经允许不满五十岁的人类如果面临疾病或者灾难死亡以后可以重生,所以很少有这么年轻就去世的人。并且每个人在五十岁时都要参加一次死亡考试,不合格者依照其命运自然死亡,合格者在那之后的每十年参加一次考试,每次考试的难度都会增加,并且在这十年期间对社会的贡献值也会作为永生考试的一项重要参考,不过,这也仅仅是为了重生技术刚刚颁布的法律,因为重生技术刚刚兴起,所以此时地球上最高龄的人也没有超过200岁。

葬礼上,我看着暮琪的灵魂储存装置,和她的遗像,内心无法平静,我发誓要找到能让她复活的方法,以当前的科技灵魂储存装置至少还能保证她的灵魂80年以内不会消失,以后肯定会更久,所以,我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时间来寻找。

半个月后,我的假肢造好了,我选择了普通的传感器假肢,而不是抽取一小部分灵魂样本制造与身体类似的肢体。这种传感器假肢的好处就是它可拆解并且可以让我得到更好的运动能力,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装在我身上的东西,是暮琪不能复活的原因,至少选择普通的传感器假肢可以让我的内心稍微放松些。

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后,我开始了寻找暮琪灵魂载体的旅程。




第二章 执拗追寻

在那之后我更加努力的学习科学知识,2634年,也就是暮琪离开的第二年,我通过自己的努力进入了ROS工作组,主要负责灵魂分离重组方面的研究,外加一些古生物再现方面的工作。之所以选择古生物再现,是因为有机会随着团队去很多地方,这样的机会或许对寻找暮琪的灵魂容器有所帮助,既然人造的机器与暮琪的灵魂发生了排异反应,也许自然界中能找到合适的载体也说不准。

5月的一个下午,我刚进工作组报道,负责接待我的是罗本教授,他瘦瘦高高的,发际线明显比常人高很多,浓浓的眉毛和鼻子下浓密的八字胡与头发形成鲜明的对比。

初次见他,他穿着胸前带有ROS标识的工作装,“你好,我是罗本教授。”他摘下了右手的手套,伸出手准备和我握手。

我连忙伸出机械的右手和他握了手。

“你的手怎么了?”

“是去年的那次事故造成的,此外还有我的双腿。”我抬起一只腿,脚踝处漏出了一小段机械的部分。

“那,运动还算方便吗?触觉怎样?”罗本教授很正经的问道。

“运动能力没问题,机械的双腿让我运动更加敏捷自如,至于右手的触觉,虽然感觉不到,但是我觉得只有一只左手也就够了。”

“那这样,我们ROS工作组C组最近在研究古生物复活的问题,你先去C组找大恒老师报道吧,她从事古生物方面的研究很久了,你可以在那里学习到很多经验。”罗本教授带着我走出门,他左手递给了我张门卡,抬起右手指了指走廊深处。“就是那里上面写着C这个字母。”

“好的,罗本教授。”我和他挥手示意,接着走向走廊深处。“叮……”我刷了C组门口的装置,接着自动门打开了。

“C16,X17Y02”“C08,X23Y19”一个像是讲台一样的地方,传来年轻的女声。接着我看到一些人熟练地朝着运输装置中滴着一些液体,映入我眼帘的景象令我诧异,不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们持续了几分钟这样的工作,终于好像有了些空闲。“你们好,我是刚来报道的新人,请问哪一位是大恒老师?”

“是我,你稍等一下。”讲台上的女生开口说道,她带着面罩,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几乎看不清她的模样,此时她依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工作。令我没想到的是“大恒”竟然是个女生的名字。

台上的机器吱吱作响,发出耀眼的光。“完成!”片刻后她激动地喊道,这时候,几个台下的工作人员走上前去,围住她,在看着他们的劳动成果。我也凑上前去,看到了一只像是企鹅的物种,又不是企鹅。

“我们成功了。”几个员工激动地互相拥抱。

我仔细看了看工作台上的生物,似乎好像在哪里见过,这……这好像是一只大海雀啊。

我急忙把资料输入我的右臂,“大海雀,又名北极大企鹅,是一种不大会飞的水鸟,曾广泛生活在大西洋的各个岛屿上。大海雀体长75~80厘米,体重5千克。头部两侧、颏、喉和翅膀黑褐色。大海雀全身以白黑两色为主,后背为黑色,胸部和腹部为白色,这种保护色使它们在海岸岩石上不易被发现。大海雀脚趾为黑色,脚趾间的蹼为棕色。喙为黑色并有白色横向纹槽,适于捕食鱼类。每只眼睛和喙之间有一小块白色的羽毛。眼睛的虹膜呈红褐色。大海雀外观与企鹅很像,曾成群地繁殖于北大西洋沿岸的岩石岛屿,向南远到佛罗里达、西班牙和意大利曾发现其化石遗体。因人类的大量捕杀,大海雀已于1844年灭绝。”左耳的耳机中传来了这样的答案。我仔细对比着耳中的描述和眼前的这只生物,没错这个物种我知道,后来因为人类捕杀已经灭绝了几百年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你来的正好。”大恒说。“这是我们成功复活的第一只已灭绝生物,是从仅存的大海雀标本中提取的DNA。”说着她摘下面罩。令我没想到的是,在这面罩之下藏着的,是如此年轻的容颜。

我凑上前去望着这只可爱的生物,它如同新生一般环顾着周围,但从它的体型上来看应该已经是个成年了。

“这是目前我们研究的课题,我们会先试着复活距今比较近的物种,然后在把目光投向离我们更加久远的物种。具体的技术你应该也知道,这不只是克隆,其实我们制造的这只大海雀是一只机器,然后人工注入合成灵魂,就像复活人类一样,不同的是这次我们使用的是人造灵魂。”

“人造灵魂?”我有些惊讶。

“没错,我们试图把生物的DNA和灵魂联系到一起,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听起来像是为机械生物安装人工智能,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并不想利用人工智能技术控制它们,更想让它们虽然有着机械的身体但是更像是一个独立的物种。”

听了他的解释,我有些明白了,几句话中我感觉到了她大概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如此年轻的女性,就在这里负责着一个项目组的最重要的领导工作。

“那我应该做些什么工作呢?你们刚才说的代码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那本工作手册吧。”她指向远处的书架。我顺着她的指向望去,书架的最顶层,一排整整齐齐的同样的书,就是她说的工作手册了,并不是薄薄的册子,而是厚厚的一大本,目测至少有600页。

“我们今天的实验到此结束了,希望你早日读完这本工作手册,此外我们的工作组的网站上也有电子版可以看,看你的机械臂,应该可以录入信息吧,不要作弊哦。”她瞟了我一眼。

“没问题,大恒老师。”我眉毛微微上挑,看了看我的右臂,左手下意识地抬起,扶了扶左耳上的耳机,想必我用我身上的装置查大海雀这事已经被她看穿了吧。

“今天就到这里吧。”说着她抱起那只新生的大海雀走出门外,几个员工也随着她走出去“好可爱,我们给它去个什么名字呢?”大恒一边问着身边的员工一边走出门,“叫恒恒?”“什么啊……”接着传来一阵笑声。这时身边没有走的同事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你别看大恒工作时很严肃,私下里很活泼的,以后你就会知道了,不过你千万不要在工作上出差错,不然……哈哈……我先走了。”说着他准备出门。

“对了,我们这里一般下午四点以后就不工作了,早上九点开始工作,虽然时间不长,但强度挺大的,你先看看员工手册吧,那本书里不只是规章制度,还有一些只有内部人员才可以学习的知识,此外你的门卡也能用于登录专门的内部网站,我们的网站属于机密,不对外开放。”他回头叮嘱我。

“知道了,谢谢你。”说着,我拿起一本员工手册翻了起来。

“DNA编号,工作流程……”读着读着我渐渐明白了他们喊的东西的含义,就是工号与合成顺序吧。我拿起书准备回家接着读。在走廊遇到了罗本教授。

“感觉如何?”罗本教授问道。

“还不太适应,不过我会很快适应的。”我举起工作手册向他示意,像是一个热血的青年,事实上当时我确实也算得上是个满腔热血的青年,那时候我20岁,带着复活暮琪的梦想来到这里,眼里就只有一个目标。

回到家我读起了员工手册,每天早上很早去上班,晚上回家继续读书,在那之后我都能很好的完成工作任务,不会的问题我会请教大恒,在那之后的几个月中,我得知大恒只比我大一岁,而且她不工作时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严肃,私下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可爱女生而已。我们渐渐成为了朋友,我也跟她讲了我来这里的目的,所有的同事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四个月后的一天,罗本教授来到我们组,给我们安排了一个新任务:“提取恐龙的DNA注入人工灵魂,制造机械新物种。”

“这个任务分给C21单独执行吧,我觉得他可以胜任,遇到问题我会帮助他的。”大恒对罗本教授说。C21是我的工号,我是这里的第21位研究员。

“但是他只来到这里四个月,这是个很艰巨的任务,而且你知道完成这个任务的奖励,是得到这只生物的所有权,这对于你应该是莫大的奖赏。”罗本教授说。

“没关系,我觉得这个任务应该分配给他,我是女生,我更喜欢可爱的生物,我对恐龙什么的不感兴趣。”大恒说。

“这不像是平常的你……你对恐龙不感兴趣这种事情我从未听过,我也第一次知道你还有不感兴趣的生物?”罗本教授回答“不过竟然你这么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时限三个月。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我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对话,想不通平时一直很冷静领导能力很强的大恒为什么要放弃这样一个好机会,我知道这不是她内心的想法,毕竟,得到一只自己复活的古生物,对于一个古生物复活研究员来说是极大的荣誉。

“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这是我对你的命令,希望你完成好这次工作。”大恒回过头对我说。编号“C02到C13你们负责协助他这次的工作。”她回头看着几个同事,安排完工作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就这样一头雾水地接了这个任务,执行任务的第一个月,我们从各个博物馆收集并提取不同恐龙标本的DNA,研究各个物种DNA如何编码才不会产生排异反应,在这项研究中我遇到了很多困难,都是大恒默默地帮助我,我甚至觉得根本不是自己在研究,因为很多我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她再帮我解决的。

终于在第三个月,一只小龙诞生了,它头大大的,两只圆圆的眼睛闪着光很是可爱,背上长着一对翅膀,尾巴末端有一颗并不光滑的圆球,它的身形刚好可以停在肩上。我给他取名为多郎。

望着我们三个月的研究成果,每个人都很开心,但问题是,多郎和我们印象里的恐龙相差有些大,更像是动画片里的恐龙,眼看着就要到实验截止日期,不知道看到这样的研究成果,罗本教授会怎样评估。

多郎诞生的当天,下午五点多,同事们都下班回家了,只剩下我和大恒两个人,“这份资料是给你的。”大恒走过来递给了我一个厚厚的一摞资料。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我问她。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执行你的任务。”说完她便离开了实验室。

我抱着小小的多郎,拿着这份资料读了起来,其中夹着一张牛皮纸,是她画的多郎的铅笔稿,上面有两只,一只大一只小。我努力读着资料中的文字,“切换模式的技术方法。”“如何给一份灵魂两个不同的身体。”这些都是我不曾想过的问题。我按照资料上的研究方法做起了实验,因为每一步都写得清清楚楚,而且最繁琐的DNA编码部分我已经完成了,所以即使只有我自己也能轻松地进行实验。我将其中的数据输入电脑中,并按照资料中的方法将其连接,打开机器等待着结果的诞生。

凌晨四点,随着“砰”的一声响,另一个多郎诞生了,它的体型明显大于之前的多郎,甚至可以骑在背上,这看起来终于像是一只恐龙了,我有些激动。

我继续读着她给我的资料,试着将这两个不同大小的身体链接到一起,终于,早上八点,在所有人到来之前,我成功了,就这样,一个完整的多郎的诞生了,它可以改变大小,室外可以当坐骑飞上空中,在室内,它是一只很萌的宠物。

早上八点半,大恒来上班了,她看着我的成果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不要说是我给你的资料,这是我作为上级向你下达的命令。”

“可是,为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说完她便走向了她专用的操作台继续着她的研究,

早上九点,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大恒向大家介绍着我的通宵新成果,大家纷纷来称赞我。

几天后,罗本教授来验收实验成果,整个ROS工作组也为我庆祝,我一时成为了工作组里的名人。这种荣誉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自己心里清楚这不是因为自己的能力有多强,一切都是大恒的功劳。但由于她跟我说这是她给我的命令,所以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我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这不是我想出来的。

之后的工作会议中,罗本教授对我进行了公开的表彰,我也因此得到多郎的所有权。

不久之后我便升职调走,去了主要的部门,负责研究灵魂排异探测装置。

在那之后的一年多,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问大恒,为什么这样帮我,而她始终没有回答过我,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像是朋友一般相处,但总觉得她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转眼到了2636年,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灵魂排异探测器项目研究已经到了尾声,这个装置是用于检测想要进行复活的灵魂与机器之间的排异反应的,很显然它对于我寻找暮琪的灵魂载体很有帮助,有了它,我就可以不用重复实验就能判断眼前的东西是否适合当做她的灵魂载体,这项发明让我欣喜若狂。我感觉自己已经有了找到暮琪灵魂载体的一切工具。

2636年6月14日,为了获得更多的私人时间,我决定正式从ROS工作组离职,去世界各地寻找可以作为暮琪灵魂载体的东西。在我离职的当天,我收到了大恒发来的消息:“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祝你早日找到暮琪的灵魂载体。”“谢谢你帮助我,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回复到。这次我不再追问为什么她要帮助我,因为我知道她是不会告诉我的。

然后我便离开了工作组,开始了和多郎一起满世界寻找灵魂载体的旅程。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孤独的,我的身边只有多郎,刚离开工作组的时候,我还会和大恒发一些消息问问她怎样了,但慢慢地我们由于不在追求同样的东西,联系的越来越少。后来,我和大恒有很长时间没有联系,她也没有再联系过我,她是我工作中的好伙伴,我十分感激她,但每当想要联系她都不知如何开口,要问些什么。

转眼到了2638年初,在拿着灵魂排异探测器几乎走遍了世界各地以后,我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我的内心崩溃了,既然实践没能出真知,我便把目光转向理论。我试着在实验数据中寻找答案,而所有的数据感觉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就是“百分之0.2737876……”实验的失败率,过去的几年中我也在想为什么会是这样一个数字,虽然很多东西都是没有含义的,但我想这是我唯一的突破口了。于是我潜心研究数学,试着通过一些变换来把它变成其他的域中的数字,就像我们使用傅里叶变换、拉普拉斯变换之类的积分变换方法来处理信号,在时域和频率域之间变换一样,我也想通过什么方法将他变成一个地点的指向,经度纬度?怎么想都想不出,经过了几个月的研究我还是没能找到答案。它真的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吗?

一次次的失败,长期的压抑让我情绪近乎崩溃,甚至一度想要放弃,有那么几个月,我什么也没研究,真的打算放弃了。于是我在网上认识了一些人,每天和他们鬼混,消费着自己已经所剩无几的青春,有一天我喝醉回家,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我抬起右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家里的门打去,门被我打穿了,我的机械右手卡在门中,由于是机械的,我的手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我浑身无力整个身体瘫软了下来,手依旧卡在门中,就这样挂在门边失声痛哭,我不断怀疑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追寻真的有意义吗?我还能够继续坚持走下去吗?此生还有没有再见到暮琪的可能性?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数。”“未知、黑暗、深入骨髓的孤独”这些人类所畏惧的,我都在经历着。这已经是第五年了。

不过发泄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也逐渐意识到自己不能够放弃,于是决定再给自己两年时间,如果2640年我依旧什么都没有找到,我便就此放弃,平平常常过完这一生。

那天以后,我不再出去鬼混,也几乎不会和周围的人闲扯,只是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读书、做研究,我不是不想和别人说话,我是有更加重要的使命要我去完成。






第三章 年分之一

转眼到了2639年,六年的追寻未果,在那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清晨,我从梦中惊醒,梦里,我又看到了暮琪。就是那天,我与平常一样和多郎一起出门,满脑子都是暮琪的模样。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六年,但记忆没有模糊,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那惊恐的眼神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毕竟时间已经过去了六年,又逢梦见,此时的我已经在绝望的边缘,于是我决定和多郎一起去那天一起看火箭发射的科技节举办地,识图寻找过去的痕迹。我带上氧气头盔,穿上可以让我感觉不到强大气流的排风衣,坐在多郎的背上。“起飞”,“北纬36°35',东经120°32'。”在多郎的背上,在我几乎感觉不到的风中,仿佛一股强大的悲痛的力量压着我,越来越重越来越重。

不久后,我到了六年前的科技节的现场,这么久过去了,我都没有勇气回到这个地方。因为并没有大型的科技节目,这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地面的投影装置,广场的周围加了很多防护装置,大概是那次事故以后建造的。“砰”多郎变回室内的模样,落在我的左肩上。我用有知觉的右手摸了摸它的左脸,它的右脸蹭了蹭我的左耳,这些年多亏了有多郎的陪伴,我才能一直没有停止追寻的步伐。

我在空荡荡的广场走着,感受着过去的一切,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分,望着夕阳下我的瘦长的影子,和肩上停着的多郎。感觉一切真的有可能就这样结束了,心真的累了,也许不能再继续了。我转身准备去那天看暮琪最后一眼的那个地方,拿出她的灵魂储存胶囊,想靠回忆与她进行最后的告别。我回过头,夕阳下,隐约看到一个略显佝偻的背影,仔细一看,是一个老爷爷,站在一个已经不再喷水的喷泉旁边。

终于看到了人影,我连忙走上前去,“您好,请问您来这里做什么?”

“来团聚。”,老爷爷说道,“那你呢?”夕阳照在他的脸上,暖色的阳光下,他深邃的双眼中,似乎透漏着一丝冷色的忧伤。

“来,来寻找回忆。”我有些支支吾吾。

他侧过身看着我,“我的老伴六年前在这里去世了,是那场发射卫星的事故,你应该也知道那次的事件吧。从那之后我就会经常来到这里,和她团聚。”

“那,您没有试图让她复活吗?”

“不,那时候我们都已经过了五十岁了,而且,我们并没有去考永生的考试。”他嘴角上扬,微笑中带着些许无奈。

我愣了一下,是啊,法律允许的因事故重生是指五十岁以下,或者已经考过了考试的人。想到这里,我觉得也许我还是幸福的,我至少还有复活暮琪的可能,而眼前的这位老爷爷,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离开,而阻止他们再次见面的不是科学与技术,而是人为规定的法律。

“那你是来寻找什么回忆?”老爷爷问到。

“也是因为六年前的那场事故,我的朋友去世了,她当时只有19岁。可是,她的灵魂和机器有排异反应,我找了六年,还是没有找到她的灵魂载体。”我缓缓低下头,努力止住自己的悲伤。

说到这里,我们都沉默了,像是两个不同辈分却同命相连的人都在想着说些什么来安慰对方,最后话到嘴边,却只剩沉默。我们一起望着夕阳,光线越来越弱,这越来越弱的阳光似乎也即将带走我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也许总要离别的吧。”老爷爷突然说道。

“我经常来到这里,试图和她团聚,只不过是我无法放下过去罢了,每一思念着的日子,每一年的每一个三百六十五分之一,我都活在过去。我们并不知道时间的对立面是什么,也许我们只不过被它掌控罢了,我们不该沉浸在过去,当下的每一个时刻才是真正应该珍惜的。我们该走出来了,年轻人,你也一样”

“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第一次听有人这样描述一天”之前一直在研究数字,所以我对数字十分敏感。“等等,三百六十五分之一,计算出来应该是0.0027397260273973……我摆弄着植入右机械臂的显示器。“这个数字怎么感觉有些熟悉?”我灵光一闪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今日科技速报:ROS工作组的科学家对于灵魂的研究取得巨大进展……科学家在经过多次实验以后发现其失败率为百分之0.2737876……”我的脑中闪过了多年前我们一起听的科技速报。

“失败率。”我喊出了声。此刻我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在过去的一段时间中努力寻找的答案似乎在这一刻浮出水面。

“什么?”老爷爷一脸疑惑。

“谢谢您,我感觉我还有最后的一丝可能,是您的话给了我灵感,谢谢您。”

我内心十分激动,和老爷爷说明了这一切,并和他拥抱告别以后,我决定回到自己的工作室寻找最后的线索。

“砰”多郎变回了可以当坐骑时的模样,我骑在多郎的背上,乘风而去。这一次寻找,绝对要成功,多年来我一直在想这个失败率到底和什么有关,尤其过去的一年,在满世界寻找可能以后,总觉得这个数字的含义这是唯一还有可能的突破口。这一次,我找到了可能是线索的灵感,无论如何我也要去做最后的尝试。

回到工作室以后,我打开计算机找到之前研究的成果,找出自己经历的虚拟生物的模拟实验结果,在精确计算了失败率的倒数并将其换算成时间以后,我得到了这样一个数字:365日5小时48分46秒。好熟悉的数字,这是一个回归年的平均值啊,我回忆起了自己学习的天文学知识。这让我感到惊喜的同时也感叹自己的愚笨,再此之前,从未想过将实验失败率这种东西和时间联系到一起,我想的一直是地点。

回归年是指太阳两次经过平太阳连续两次通过春分点的时间间隔。而这里唯一指向地点的变量就是春分点了。

而春分点是从地球上看,太阳沿黄道逆时针运动,黄道和赤道在天球上存在相距180°的两个交点,其中太阳沿黄道从天赤道以南向北通过天赤道的点太阳在天球上从南向北移动,运行到天球赤道和黄道的交点,这一刻被称为春分。

所以,时间就是春分,地点就是迟到上的春分点?如果失败率指向了是回归年时间的天数的倒数,那么我从其中得到的线索就只有这两个了,这个推理是我最后的赌注。

在计算了次年的春分时刻和春分点所指向的地点之后,我只能努力把自己的灵魂排异探测器调地更加灵敏,耐心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2640年春分日的前几天,我就和多郎一起来到了赤道,在这一年的春分时刻的太阳直射点等候,300年前,人类就开始为了造更多的居住环境,在对地球生物链影响最小的情况下选择了一些地方填了一部分的海,并将多余的海水输送到特定的地方以治理干旱,在过去的三百年中,海洋的面积一直在减少,人类可居住的大陆面积则逐年上升。我以为我会来到人类的居所,或是停留在一片海中,但没想到我到的这个地方竟然是个荒地,毫无人烟,只有几块类似人造的巨石。这里看起来似乎有些浪费生存空间,毕竟如今人口基数已经大到与几百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可仔细想想,如今还能在地球上找到这样自然而原始的地方,也算是自然的奇迹了吧。

在到这里的这几天里我已经开始四处寻找,但灵魂排异探测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令我很是苦恼。我在一块儿巨石旁住下,在这种热得要命的地方生活了几天,内心不免有些焦虑,在这期间也会怀疑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是否这次也会遭遇像之前一样的失败,但我也只能等下去了,等那一刻的到来。

终于,熬到了春分时刻当天,离那一刻还有几分钟,我拿着装有暮琪灵魂储存胶囊的灵魂排异探测器,在今年春分点的周围走来走去,即使三段肢体是机械的,我也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颤抖。多郎停在我的肩上,舔了舔我的脸,似乎在试图安慰着我内心的焦虑。太久了,为了这一刻,我等了太久了,它像是一场最后的审判,我的坚持,多郎的陪伴,暮琪的命运,都在这场拖了七年的审判中得到最后的答案。

“3、2、1……”我定的计时器响了起来,这一时刻终于到来,我抬起头,试图感受着太阳直射为地球带来的温度变化,“哔……哔……”我手中的灵魂排异探测器响了,我激动得手舞足蹈,随着探测器所指示的方向寻找,终于,在我的不远处,造这荒芜的地面上,我看见一抹绿色。

春分时刻,太阳直射到地球的那一刻,在春分点的附近,荒芜的地面上,一颗种子发芽了,它破土而出,感受着最自然的温度,仿佛象征着春天。

“难道它会是暮琪的灵魂载体?是,一棵植物?”此刻我的内心是矛盾的,一方面为了找到了暮琪的灵魂载体而开心,一方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追寻了多年的答案,难道是一颗植物?植物要如何说话,如何变回它本来的样子?

七年的追寻,略显尴尬的收场,我望着这株植物很久,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只能把这颗幼苗小心翼翼地挖出来保管好,带着满心疑惑,回到我的工作室,准备继续研究。


第四章 播种生命

回到工作室,我把幼苗取出,种在了一个花盆中,几个月后它越长越大,看起来不是普通的花草,更像是一棵树,于是我专门弄了一个庭院把它栽在院子里。期盼着有一天奇迹发生。

2642年,又过去那么久了,它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我觉得自己尽力了,除了等待,我什么都做不成。我不能整天这样等下去,所以我决定回到ROS工作组继续我的研究,我还是十分热爱科学的,无论失去了谁,都会一样热爱科学。

我鼓起勇气联系了几年没有联系的大恒:“多年没联系,你还好吗?我决定回工作组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找你。”没想到那么多年没见还是得到了如此亲切的回复。

而后我们约在一家书店旁边的咖啡厅见面,时隔几年,我和大亨再次见面,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还是一样的干练,眼神中的坚定是一般人眼中所没有的。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我在科技报道中听到了些关于ROS工作组的消息,看起来你们的研究进展还不错。”我主动说了第一句话。

“是的,人类灵魂的储存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了,最长可保存150年左右。”

“啊,真是不敢想象,暮琪的灵魂还在能保存80年的胶囊中储存着。”

“哦对了,你寻找暮琪灵魂载体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这些年我也没有去打扰你。”

“不,不是打扰。”我连忙说道:“我也没有联系你,但我始终记得你这个朋友。”

听到这里她低下了头好像有什么想说却说不出口。

“至于暮琪,她现在在我的院子里种着。”

“院子里种着?怎么回事?”她显然十分惊讶。

“是这样,我找到了暮琪的灵魂载体了,是一颗种子,找到的过程我之后会慢慢讲给你听。现在她就在我的院子里种了两年,越长越大,成为了一棵树,我把灵魂储存装置封起来埋在了树下,我不明白这棵树要怎样才能复活成为人。”我向她解释道。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也许我们ROS工作组的研究可以帮到你,毕竟是众人的力量,回来吧。”

“嗯,事到如今我也不会再向工作组隐瞒这件事了,我现在也已经不再年轻,我找到的这个例子也希望能对关于灵魂载体的研究的失败提供一些新的出路。”我点头说道。

“还有一件事一直想要问你,你当初为什么那样帮助我你能告诉我原因吗?”

“因为我知道,多郎对于你来说是很有用的帮助,如果你想找到暮琪的灵魂,多浪可以带你去任意地方,还有,那时候ROS工作组主要部门正在研究的灵魂排异检测器,而我们C组那时候只是负责古生物方面的分部门,只有我们工作组升职以后才能真正参与到研究中去,我希望这个机会属于你。”她想了想,这样回答了我。

听到这里,我十分感动,那么多年过去了,我都没有好好谢谢这个一直在帮助我的人。

“真的要谢谢你。”我说道。

“还有,因为我喜欢你。”她突然说,眼神中透漏着不安。“一直以来我都知道你心中还有暮琪,所以我一直没有说,只能默默帮助你,祝你实现愿望早日让她复活。”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吓到了,我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朋友。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傻,她当初对我的帮助,我都看在眼里,却始终在追求一个答案,去问为什么你要帮我,有时候不该去问对方的想法,从行动中感知不是更好么?可惜我生来迟钝,到现在已经28岁了,才渐渐意识到有时候说的感情不如做得实际。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说一句“谢谢你,真的很高兴能认识你。”别的什么都说不出。

她转身跑出咖啡厅,我没有追上去,此刻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几天之后,我回到了ROS工作组继续研究,和大恒依旧保持着普通同事的关系,但总是觉得有些隔阂,过了几个月,我们慢慢恢复了朋友关系,像以前一样,但从来没有再提起过喜欢这个事情。直到有一天……

[if !supportLists]一天[endif]早上我和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实验室,一般我都八点左右就会到这里,大恒一般八点半会来,而今天已经九点多了,大恒难道迟到了么?平时她是不可能会迟到的啊。

“不好了。”罗门教授对着我们C组喊道:“大恒在路上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抢救。”

听到这话我们都惊住了,我和几个同事急忙跑出去,和罗门教授一起去了医院,她躺在病床上,我通过询问得知,她在事故中几根肋骨骨折,并失去了双腿,和一只手。看着床上的她,我想起了当年那场事故之后的我。我也是在那次事故中失去了双腿,和一只手。那一瞬间,我第一次看到了她的脆弱,我想保护她不再受伤,永远永远。

我坐在床边看着她,“这回我们一样了。”她竟然开起了玩笑,“我还活着,没事的,很快我就能重返岗位。”我不知她的内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多年来她的坚强她的才华,都是我所敬佩的。

“这次让我来保护你吧。”不知脑子怎么了我突然说了这句话,说完我觉得也许我已经慢慢喜欢上眼前这个人了。

听到这句话她突然哭了起来,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原来再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

后来她的身体渐渐恢复了,我们也自然而然的走到了一起成为了情侣,周围的人都开玩笑说我们很配,因为我们都有机械双腿和机械臂。确实很配,“我们去制作情侣机械臂,机械腿吧。”我也总是这样开玩笑,后来我们真的做了情侣机械臂和机械腿,虽然听起来可笑,,不过这也算是我们爱情的见证吧。

此时暮琪的灵魂之树还在我们家里的院子里种着,那是我曾经的记忆我不想除掉它,就那样种着好了,也许我不会再见到暮琪,但我绝对会珍惜当前的生活,平平淡淡,才是最真实的。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在科学上毫无天赋,不过我依旧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一直觉得给他自由远比约束他要好,长大后他竟然成了一个艺术工作者,这是令我没想到的,两名科学家的孩子竟然做了艺术。再后来我们已经六十多岁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孙子,他从小对科学感兴趣,这令我和大恒都很开心,不过他的艺术家爸爸可不是那么开心了,我们一家子很有趣,我很爱我的孙子,我给他取名为莫离,想让他永远都在我们的身边不要离开。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大恒都八十多岁了,我的孙子莫离也长大成人,进了ROS工作组工作,作为同为ROS工作组出来的科学家,我和大恒很是自豪,我们每天一起看着夕阳,感受着我们的一生,年轻过追求过,没什么遗憾。我们约好死后一起把灵魂埋在树下,在这个年代我们可以选择重生也可以选择不,一般死后会选择埋葬灵魂,一遍死后因为一些国家需要的缘故可以再次复活。关于这次选择,即使作为科学家的我们有着免考重生的权利,我们还是约好不再重生。暮琪的灵魂之树依旧种在那里,只是越长越大,毫无其他变化,对此大恒并不吃醋,她总是尊重着我的回忆。总是对我说没有记忆就没有现在的我。

2714年大恒去世了,享年101岁,以如今的医疗水平,这个年纪在这个年代并不能算是高龄,因为很多人都会选择重生考试,她就更不能算得上是高龄了。她走后,我把她的灵魂埋在了暮琪的灵魂之树下,我也嘱咐我的孙子莫离在我死后一定要把我们埋在一起。在那之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我都望着这棵树,我年少的回忆,成熟的回忆,关于暮琪,关于大恒的一切回忆,仿佛都在这里,没有回忆,我将不复存在。

2717年,我病重,住进了医院,莫离很孝顺,经常来看我,住院一个月后,我感觉我的身体真的走到了尽头,临死前,我看着床边的莫离。握着他的手。

“爷爷……我在。”他说道。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爸爸,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如果非要说有遗憾,那就是没能成功复活暮琪吧……”话还没说完我便离开了这个世界。准确的说是第一次离开了这个世界,这是我首次感受死亡,那一刻,似乎并不如多年来想象中的恐惧,我只是闭上了双眼,沉沉的睡去,只是,再也没有睁开。

2724年,暮琪去世100年整,八月朔日当天就是暮琪离世的那天,暮琪的灵魂之树突然有了反应,莫离急忙取出了暮琪的灵魂储存装置,第二天他进行了实验,发现这一次实验灵魂并没有发生排异反应,于是他像暮琪的还活着的亲属要了暮琪的遗像,也从很多人口中打听她的模样,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这一次暮琪成功复活了,作为一个机器人,还是她19岁的模样。100年的播种,使她的灵魂不再发生排异反应。

在我发现春分点与人类复活的关系之后,很多科学家也展开了调查,用一些动物进行了模拟,他们用复活失败的动物进行实验,很多动物的灵魂之树在播种一段时间之后,都可以成功复活,时间长短不一,但由于我是第一个发现这个问题的,所以暮琪的灵魂之树是历史上第一棵被发现的人类灵魂之树,也是第一个被种下的,所以在我活着的期间,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失败案例复活的报道出现过,这一次,暮琪的时间到了,她复活了,原来有排异反应的人类需要整整一百年才能变成没有排异反应的人。这个数字完整真的是很奇妙。

暮琪复活后强烈要求将我复活,于是莫离也把我的灵魂取出,我也复活了。这些都是我重生后听莫离讲给我的。




第五章 久别重逢

就这样,我再次复活。

那天,我睁开双眼,第一眼就看到了暮琪在我眼前,还是当年十几岁的模样,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暮琪。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望着身边的暮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暮琪紧紧抱住刚从床上做起的我,此时的她早已泣不成声。

“是我,是我,我听莫离说了这一切了。”“可是这世界……”她望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恐惧,就像一百年前她离开时一样。

我突然意识到事情并不想我想象的那样简单,暮琪复活后又复活了我,她的灵魂是当年的模样,对于她来讲,她复活的是刚刚离别几天的我,而我见到的是寻找了一辈子的她。这一百年来世界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对于这些她一无所知。

“这世界,现在是哪一年?”

“是2736年,爷爷”门口传来了有些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刚注意到门口的莫离,他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很多,声音也变得更加浑厚,是啊,据我死后已经有些年了,莫离也不再年轻。

我看了看自己还不熟悉的身体,这是我当年的的模样,十几岁的模样?

“呃,我的身体怎么?”我看着自己年轻的身体有些不习惯。

“是暮琪奶……奶奶,她说她只记得您当年的模样,也想见您当年的模样。”莫离有些口吃地说道。

我看着人到中年的莫离叫着旁边年轻的暮琪暮琪奶奶,也觉得有些尴尬。

“这世界里已经没有我熟悉的人了,除了你。”暮琪突然说道。“我问过莫离,她说我的父亲母亲,都已经不在了,我的弟弟也在几年前去世了,而我弟弟的孩子和孙女我都并没有见过。”

我愣住了,当年我只是一心想复活暮琪,从来没想过她复活后面对的是怎样的世界,这样的我是否是一厢情愿的自私,我不知道。

“那我们可以复活你弟弟,你的父母。”我说道。

“那我们的老师同学和朋友们呢?我的宠物呢?”暮琪的情绪很激动。

“这……”我一时不知道怎样回答。感觉我们似乎陷入了外祖母悖论一样轮回中。

“那你为什么要复活我,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我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我已经死了……”暮琪的情绪已经失控了。她抓着我的身体,而我并没有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原来我的身体也一样,没有温度,这和我还是个人类的时候所感觉到的并不一样,之前在ROS工作组的做研究的时候,也有永生的人说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感觉到温度,即使后来我们努力给机器加了体温恒定装置,让人造的身体和生物体更相似,却依旧无法完全模拟,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永生的带有我的意志的机器罢了。

我自己也从刚醒来的不适中渐渐回过神来,看着身边已经泣不成声的暮琪,感觉到了一丝陌生,也许是一百多年未见,也许是因为后来我一直和大恒在一起,也许是我们都变成了机器,不再有当年人类之间的感觉。具体是为什么,我无法单方面的下定论,因为我们已经那么久没见了时间会冲淡一切。

我摸了摸她的头,像是抚摸一个孩子,她也逐渐平复了些情绪。

“也许我们该心平气和谈谈了,你是爱学哲学的人,不该如此不冷静。”我对着已经无法感觉到只是能看到的暮琪,说了这样一句话,似乎忘记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而我是个一百多岁经历过很多事情的老人。

“那你想说什么?”她有些生气又不耐烦。

“你复活后的感觉怎样?”我问道。

“感觉自己没有温度,没有温度,我已经说过了。”她好像还在情绪中。

“你冷静一点,我也感觉没有温度,和你一样,而且这样年轻的身体即使是在视觉上,我也很不能适应,你知道,我已经是个一百多岁的老人了。我想知道的是,你看见刚刚离别几天的现在的我,是什么感觉?”我说道。

暮琪愣住了,她仔细打量着我。片刻之后她说道:“我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感觉么?”

“好像是的。”她扭过头,望着窗外。

听到这里,我长吐了一口气,看着不能称之为暮琪的暮琪。不知还能说什么。曾经我也不相信人与人之间存在一些不明的力量,不知是荷尔蒙的功劳还是暗物质在作怪,现在身为机器的我相信了,皮囊与灵魂缺一不可,而皮囊也不见得真的只是看到的而已。在皮囊看起来一样,灵魂不变的情况下,我们并不觉得彼此和从前完全相同,这荒谬的现实让我一时无法接受。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时间已经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过去了一百多年,你能够适应现在的世界吗?”

“我觉得我该考虑一下,我现在还不能决定。”暮琪说。

“也许我们都该静一静,我也无法适应现在的身体,和你不适应这世界一样。”我看了看不远处的莫离,陷入沉思。

“恩,我们给彼此一些时间吧。”

说完这些,暮琪走出房门。我也躺了下来,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让我措手不及,即使我已经一百多少岁经历过很多事,还是觉得这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

几天后,我和暮琪再次见面了。这次的地点约在了我们经常一起上学的学校门口,一百年过去了,它的装饰换了又换,却还是依稀可以分辨出当年的模样。

“还习惯么?”我微笑着问暮琪。

“逐渐习惯了,但是,我有事情想要仔细跟你说。”暮琪严肃的说道,在我印象中她从未这样严肃过。

“那我们去屋顶吧,像以前一样。”我努力翻着一百多年前的记忆。

“好。”

我们到了屋顶,看着远处飞来飞去的悬浮车,忙碌的世界依旧在运转,此刻我感觉自己是无比的渺小。

“你想说的是?”我望着暮琪。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离开这世界,你知道,我已经死了,父母和兄弟姐妹也已经死了,这世界唯一认识的人就是你,而我也感觉不到你了,准确的说,我能想起所有的事情,能认出你,却感觉不到你。”

我冲过去抱住了她,只是觉得自己该安慰一下这个孩子,我试着感觉一丝温度却什么都感觉不到,我意识到了自己思想的不成熟,曾经,在我眼里,科学更令人着迷,世间唯有科学能改变人类的中级命运——死亡,而哲学在当时的我眼中,不过是毫不切合实际的空想,人们想着自己的命运却不打算去改变命运,那是可笑而无意义的。可是现在,我宁愿自己没有一厢情愿想改变命运让她复活,宁愿只记得她当时离开我时惊恐的眼神,或者我也没有再复活,只是那样安静地死去,作为一个普通的老人,我和大恒已经生活了一辈子了,我不会再爱眼前这个逝去的人,我所表达的只是友好,她只是回忆中的永不老去的存在。而且我死去的那天我真正要对莫离说的是:“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照顾你爸爸,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如果非要说有遗憾,那就是没能成功复活暮琪吧,不过在和你奶奶一起生活了一辈子后我也不觉得一辈子不见有什么不好,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只可惜那天我的身体已经枯竭,没有力气说完后半部分就咽了气。

“你真的想好了么?”我问道。

“想好了。”她推开我。“我打算最后再活一百天,然后就申请一年内可选择的自愿放弃复活的特例”

“那我们一起吧,我已经是个老人了,却有着这样的身体,我已经该走了。”

我紧紧地抱住她,这一次,她没有推开。两个机器,一个互相感觉不到的拥抱,这个拥抱与爱情无关,只是一场拖了一百年的迟来的告别。

在熟悉的校园屋顶上,周围悬浮车飞驰,我们听得见风声,事实上也无法确定是不是我们真的能称之为听得见,我们甚至感觉不到时间对于我们究竟有何含义,我们的容颜不会老去,灵魂积累着经验,我们的大脑不会变迟钝,不会有疾病,只是个不断学习积累的机器。如果可以再次选择,我宁愿事情如命运安排,自己没有复活,也不愿经历这样一个像是一切燃尽后的无奈的离别。

“在那之前我们也许改做些什么,比如写本小说?”我说道。很久以前,在我还真正活着的时候,当我读到一个作者写的书过去了很久才知道那个作者已经死了二十年的时候,我觉得文字是奇妙的,我读他的文字甚至不知道他已经死了,这在一定层面上也可以算是一种永生吧,于是我萌生了写一本书的想法。这次的复活也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我经历过的事情没那么多,你知道的。”暮琪说。

“那,我来写吧,我会把你一起写进去,你来告诉我你是如何感受的。”

“那太好了。”暮琪有些开心“我们只剩下一百天,可以写完吗?”

“当然可以,不要小看老年人。”我开起了玩笑。

你们所看到的的内容就是这些,暮琪也看了我写的文字,她没有想过我曾经为她那样执着过,她听我讲了大恒和我的故事,也发自内心祝福了我。

现在这些文字都是我在这一百天中写的回忆录,明天我就要和暮琪一起离开这世界,面对这一次死亡,我没有一丝恐惧。我来到那颗还没枯萎的树下摸了摸大恒的灵魂储存装置,似乎再对她说,等等,我们就又在天堂重逢了。

曾经我们以为一辈子就是永远,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们以为的永远与宇宙本身的生命长度相差甚远,每样事物都注定要在宇宙的热寂中毁灭,物质坍塌成死星和黑洞,生命最终也将不复存在,热量与光线也会渐渐消失,宇宙的加速膨胀无法被阻止,最后也许只剩下恒星和星系的尸体膨胀成无尽的黑暗。这也许便是宇宙的终极命运,被我们视为永恒的宇宙的长度也不是永远,瞬间和永恒也许真的只是个相对的概念。对于一颗细胞,一个微生物,我们眼中微不足道的瞬间也许已经可以见证它们的一生,而即使我们不想宇宙的终极命运,即使是在人类的历史长河中,我们的生命如果不是如同现在一般被无限延长,也不过是一瞬间罢了。

我穷尽一生,追寻着爱的含义。我们人类试图寻求永生的方法,试图控制他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试图改变大自然改变离别的终极命运。但这一切都不是爱,只是人类的自私与贪欲,一百多年前,我十几岁,以为科学终究会战胜人类的思想,因为他理性他有逻辑有规律可循,却没想过有些事情的发生并不一定有规律可循他也不该被强行改变,这些事情我们称之为命运,强行改变不是爱,命运才是爱本身。这些便是我准备离开时最后的感慨。

再见,世界,年轻时我不会想过早的离开,但是现在作为一个强行改变命运的一百多岁的老人,我是时候离开了。

“再见,世界。”






















�mOOu��v�

你可能感兴趣的:(年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