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在法国读社会学的女朋友经常和我分享她在法国读书时的趣事,其中一个,则是她们班上有个40岁的单亲妈妈总会带着扎俩小辫子的女儿来上课的故事。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位妈妈的故事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呐,四十多岁了还可以读大学吗?”
女友和我说,那位妈妈20多岁的时候读的专业是和社会学毫不相关的专业,所以现在等于是重读了一个大学,只为了学她想学的专业。
当时觉得好神奇,是一种超出认知以外的不可思议。
我下意识地设想了一下,如果是我,可能会因为惧怕简历上写着两个本科不好向hr解释而影响就业,转头选择去读一个会让我的简历更好看的研究生。
这种“惧怕”下的焦虑似乎一直裹挟着我。
我还记得高中时期的自己,因为一直很清楚地知道想读什么专业、想去哪里上学,所以总觉得自己好像和周围的人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的我,也一直因为这一点“不一样”而沾沾自喜,我总觉得我和其他埋头读书的做题家不同,他们大多会在被问及未来想去哪个学校、哪个专业的时候回答说“等高考出分了再说”、“分数够去哪儿就去哪儿”。
直到上大学以后我才明白了一个异常简单却从未有人告诉过我的道理:
原来人是流动的,人不是一成不变的,原来人是可以在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条河流的时候,抽身上岸再踏入另一条河流的。
高中时期梦寐以求的专业和学校,也许只有在真正踏进去过以后,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那种惧怕“hr觉得两个本科很奇怪所以可能会影响就业”式的焦虑,在一次“几乎完美的试错”后,变得更加剧烈了。
在很快地意识到自己也许并不适合我所读的专业以后,我迅速地在大一上学期的第二个月开始实习,开始在备忘录里写关于未来的就业规划,我试图选择一个不同于本专业的方向,然后沿着那个方向往前走。
今时今日回头看的时候,感觉当时的自己,其实和高中时期的自己很像,当时的我天真地以为,“一进大学马上就开始实习”和“知道自己要去哪个专业、读哪个大学”一样,是某种具有前瞻性的努力。
但不间断地实习了整整三年后,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其实我早在三年前开始实习时就已经意识到了的问题:
即是人是会变的,有些路你必须自己往前走、走到没有路的断壁残垣前,你才知道这条路是错的。
可是对于我从小所接受的教育来说,试错似乎是不被允许的。
所有人都在告诉我们,“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社会的规训和父母的教导似乎是一致的,他们告诉我们,什么年龄就该做什么事,什么年纪就该做什么选择。
在再次经历一次”完美的试错“环节以后,我发现有些事情,似乎在这个过程里有些不一样了。
过去那些年我一直在一个怪圈里,那个怪圈叫做”你需要尽快地走到轨道上“,可那条轨道是什么呢?
是父母告诉我的,你首先需要有一个好的学历,然后需要有一份好的工作。可当我有了一个不错的学历和一份不错的工作以后,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如果我有了这一切却仍然很痛苦,如果我拥有了他们想让我拥有的一切以后,我却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
让我感到惧怕和决定停下在那条既定的轨道上奔跑的时刻,其实只是一个很短暂的瞬间——
有一天我躺在床上,下意识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上班了,所以我迅速地打开了领英,开始查找我能够投递的工作岗位,但那一刻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没过了我的胸口,我感到十分窒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需要再多一段类似的工作经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永远不愿意给自己一段休息的时间,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被允许停下来。
所以我决定停下来。
休息的这半年,我的简历一片空白,但我的word文档里多了几篇我非常满意的稿子,我的女性读者占比从百分之49升到了百分之70,我读了79本书,里面有51本让我觉得我被云朵包裹起来了,我听见了很多人在我耳边对我说我想说却没有说出口的话。
我不想往前走了,至少这一刻是这样的。我不想成为流水线上随时可以被替代的螺丝女工,我不想在未来回头看的时候后悔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正视过我不想往前走的需求。
但不想往前走的时候,似乎有些东西却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往前奔跑着,它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
我想起来我那个在法国的朋友对我说的一句话,她说她一直信奉一个道理”其实这些年她从未想过要超过任何一个人,她只是想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有些奖励,自然而然地会接踵而来。“她把这种接踵而来的奖励,称之为”天赐的奖励“。
我想,在拥有天赐的奖励以前,如果能在停下来那段时间里找到重新上路的理由,也许就是停下来本身最大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