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里的人性|战国时期君子小人一隅

《左传·宣公二年》里记叙了这么一个小故事,说宣公二年的春天,郑国公子‘归生’领兵攻打宋国。宋国派‘华元’,‘乐吕’派兵抵御。本来,这就是春秋时期各诸侯国之间平常极了的一场杀伐;但之所以载进史册,以至被后世留心皆因他其中揭示的一小细节。宋国,之所以打败仗;其主因是由于其主帅被俘。主帅‘华元’被俘,‘乐吕’战死。因此才吃了个败仗。而,后来接替‘华元’成为宋军临时统帅以迎击郑军的主将‘狂狡’也被郑人所俘虏了......这就很为难,一个国家无论国土面积大,小;无论实力如何。领兵作战的三位统帅两个被俘,一位战死,这仗还怎么打呢?这种事情,按理说在‘春秋’时期其实很平常,但《左传》记述这件事情的另一主要原因怕恐怕是二位宋帅被俘的奇葩经过!

1.

‘华元’手下有一名叫:‘羊斟’的车夫,是给主帅驱车的。准备开战之前呢,‘华元’请大伙吃羊,原文记载是说:“杀羊食士”。


车夫‘羊斟’没吃着,原文说:“羊斟不与”。等到开战的时候,这位宋军主帅的车夫‘羊斟’先生直接驾着车冲进了敌人的部队,等于说是罢自个儿国家的主帅拱手让给了自己的“敌人”。且,还因此留下了一句千古名言,说:“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大致的意思就是说:前天的羊,你做主;今天打仗,我做主。就这么着,宋军的主帅‘华元’被俘了。另一位接替‘华元’和‘乐吕’出阵郑军的主帅‘狂狡’被俘的经历也很特别,《左传》记载说:“狂狡辂郑人,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

这怎么说呢,‘狂狡’的被俘是因为他怜悯自己的敌人,想要救他;结果救上来的人却把自己给坑了。这种事,或者说本质与此相关联的事儿往往屡见不鲜。譬如‘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譬如‘农夫与蛇’的故事,譬如电影《霸王别姬》里程蝶衣救的弃婴‘小四’。譬如某些扶了摔倒老人反被讹的青年人......等等,等等。这不都和两千五百多年前‘狂狡救郑人’的故事一样吗?区别只是人变成了“蛇”,人变成了“狼”,人变成了“弃婴”,人变成了“老人”......等等。但这种怜悯,这种人类与生俱来的人性之中的光辉却好像没有把自己点亮,反而,反而是让自己陷入了类似于‘狂狡被俘’的窘境,困境,和险境了。

2.

‘狂狡被俘’是让我们不去做好事儿吗?不是。但是‘做好事’得分是在什么时候。两国开战,生死存亡之际是‘做好事’的时候吗?是大发慈悲的时候吗?古人言:“慈不领兵”正是说的这种情况。或许“入于井”的郑人是很可怜,或许你不忍心“落井下石”。但那是发善心的时候吗?战争,有战争的规则;战争的规则往往是残酷而无情的。如果要在战场上发善心,去救济对手;那其实跟自杀也没有两样。宋将‘狂狡’的这种做法有点像后世‘墨家’的“兼爱”。但那却也是几百年后的事了。‘狂狡’的所作所为或许算得上是‘墨家’思想的一个“鼻祖”了罢。这是‘狂狡救郑人’的积极一面。对于讲求规则的‘行善’,我们是支持的。这个规则就是‘礼’。即:什么场合做什么事情,不会逾越规则半步。战争,有战争的规则(即‘礼’),祭祀有祭祀的规则(‘礼’),平时有平时的规则(‘礼’)。一旦逾越了规则(‘礼’),那就是‘不仁’。就好比‘狂狡’在战场上救人一样。‘狂狡’的这种行为,就叫做:‘不仁’。对于‘仁爱’,即符合规则、符合‘礼’的‘慈悲’我们是支持的。但对于‘兼爱’,入世的君子其实不推荐的。

3.

‘兼爱’对么?对。特别对。因为‘众生平等’。但为什么入世的君子不推荐呢?因为‘兼爱’所需要的勇气和决心非常非常的巨大,他有点像一个入世的‘圣人’,但既然是入世的人,难免会被世俗所左右,真的能做到没有‘恨’其实是很难的。所以说真正的‘圣人’很难参与到某项具体的工作和事务当中来,因他的‘兼爱’会使他在现实生活中遭遇到很多现实的困境。以我们熟知的几个信仰流派来说,儒派的孔子和释派的佛陀都没有被弟子所‘出卖’的记录。但耶派的耶稣基督却有过这样的事情,据传他的弟子‘犹大’出卖了他。

而,宋将‘狂狡’的‘倒戟救人’颇像一个‘兼爱’的基督徒。可是那却在儒家看来是‘不仁’的。而释家对这件事的解释可能会更超然一些,他的维度更高,他会觉这便都是‘命’了。这便都是‘因果’了。佛家讲既不拘泥于规则(‘礼’),亦不僭越规则(‘礼’)。在僭越规则与拘泥规则的中间,好比我应该不救你,那样是违背‘礼’的。是不仁。但我也不会袖手旁观,那是违背良心的,是不义。又想‘仁’,又想‘义’,怎么办?那就信佛啊。春秋战国时佛教还没传入中国,所以人们都容易走极端;或者是为自己,如‘杨朱’的‘贵生’。或者是为世界,如‘墨子’的‘兼爱’。总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孟子》),故‘礼’则显的‘中庸’了起来。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战场上)你‘落井下石’不能说明‘有礼’,但像‘狂狡’似救起他,亦不能说明他‘无礼’。因战争本身就是‘不义’的,谁又能做到‘仁’呢?


如果一件事情的开端就是一伪命题,那么在这之下的任何事都达不到‘仁义’的标准。儒家需要的是和平,佛家需要的亦是和平。儒家讲‘礼’,‘克己复礼’。佛家也有自己的规矩,也讲‘克己’。所以从这方面来讲两派在‘行为方式’上来说某种程度是一样的。一个在认真修行的和尚,其实就是孔子所说的‘仁’。

“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嘛。和尚守‘清规’是‘克己’。尊‘戒律’是‘复礼’;‘克己复礼’。这个‘认真修行的和尚’就是‘仁’了。

4.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君子’也应像一个“出家和尚”。而,‘墨家’和‘耶教’开始时都挺爱打仗的,‘墨家’擅长战斗,擅长防守。而‘耶教’的“十字军东征”蜚声世界。“十字军东征”当然是‘墨家’以后很多很多年的事了;但是这种信仰‘兼爱’的人们乐于献身,乐于战斗的入世精神也有点像一个“在家和尚”。

“在家和尚”吃肉有节制,欲望,亦有节制。虽然少了许多‘戒律’、‘清规’;但‘节制本能’和‘克己’则并没有少。介于二者之间的,则更像是一个现实的“君子”了。正所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即仁也义,着实不易。


5.

所谓仁,即是:“克己复礼”;所谓义,即是:“知其不可而为之”。所以这件事该怎么做?如果看到敌人落到井里了,作为主帅的该怎么做?

首先,我看看周围有无“木棍”或者干脆罢我的武器柄撅断朝你扔过去。打到你了,不算我‘不仁’因我守了战场的规矩(‘礼’)。而,你拿着这根棍子爬上来了,没死在井底;则不算我‘不义’。虽然这么说有点儿牵强,但即‘仁’且‘义’也就是这么个意思。算我‘尽心’了。

尽心,很重要。这个‘心’就是思考。多思考,才能做到‘仁义’。‘克己’就是‘忍’。一个‘忍’,一个‘思’。真君子,无非就这么两点。而,我们另一个反面典型,为宋军主帅‘华元’御车的‘羊斟’先生则显得有点儿没那么‘仁义’了。首先,他没有遵守战争时期两军交战的规则,肆意而为,这是‘不仁’。

其次,他将自己的主帅送入了敌国的军中,致其被俘,失败,且直接导致了另一主将‘乐吕’的战死,这是‘不义’,‘大不义’。而,‘羊斟’先生的‘不仁不义’之起因为何呢?起因很简单,《左传》记述的是:“没分着羊肉”罢了。

6.

小人呐,纯粹的‘小人’呐。‘小人’不懂的‘克己’,不‘克己’,不‘复礼’;即是‘不仁’。表现在现实当中就像‘羊斟’先生那样的‘不按战争的规矩’(‘礼’)办事一样。不按规矩(‘礼’)办事,导致了主帅被俘,主将被杀军队大败的遗憾局面,这就是‘不义’。‘不仁不义’只因没吃着羊肉听着有点儿可气但其实这背后的原因还是因其不懂得‘克己’而造成的

不仅是羊肉,换成是牛肉,驴肉,狗肉,鹿肉......也是一样的。“羊肉”只是一个比喻我们亦可罢他理解为:‘利益’在集体当中‘利益’分配不均的时候有的人便成了‘不仁不义’的‘小人’但‘小人’也是人只不过在他“吃饱”的时候你看不出来罢了一旦‘利益’得不到满足便会有坏事发生‘汉奸’不就是这样嘛中国盛产‘汉奸’但‘汉奸’的本质其实和这位为宋国主帅‘华元’御车的‘羊斟’先生是一样一样一样的他们都不懂得‘克己’

7.

而,‘君子’与‘小人’的本质区别也正在于此。----文 李宗奇 戊戌年三月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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