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奔赴战场
庞增被急促的集合铃叫醒的时候才四点半。初冬的天空还黑的很,有几颗不明显的星星孤零零的挂着。教官粗俗大声的吼叫:“快点,小崽子们。把你们的屎尿屁放干净,白白净净的去见新长官!”
庞增迅速打起精神,从床边拿起军装就把自己往里套。同屋的室友没有一个敢拖延抱怨的,迟到了就是极其严厉的惩罚。他们大多十五岁左右,最小的13岁,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各个都面黄肌瘦,撑不起发给他们的军装,像被网住的小瘦猫。自从与格兰联合军的战争陷入劣势后,吉曼第二帝国就一直在寻求新的兵源,开始只是本土二十到40岁的非独生子,后来占领区的儿童和老人也被迫拿起枪赶往前线,到现在,本国平民阶层的孩子都要被拉上战场了。
可是单纯的增兵并没有什么作用,东线一直在溃败,西线的土地也不断丢失。被征服的国家们在暗地里寻求复国的行动,就连吉曼帝国的核心领土也有接连不断的暗杀、起义运动。明眼人都能看出吉曼第二帝国即将崩溃。
十分钟后,二百多人在操场上见到哈尔营长。
“这就是你说的‘一千名’、‘有战斗力’的新兵?”哈尔生气时胡子跟着嘴巴一起舞动。
“只有这些了,各地战事都吃紧,没有人能找到更多!”教官虽然略带抱歉,但毫不理亏的回答。
哈尔怒气冲冲,头发和眉毛都要竖起来:“你可知道莫哈斯堡丢了会有什么后果,帝国整个南面防线将一触即溃!”
“每隔从战场上过来和你一样的‘火药桶’都这么说!没有更多了!”教官回答。
“这群瘦猴。”哈尔继续怒吼:“那些阿尤人和他们的子孙,白白胖胖的,没一个上过战场!”
“除非拿着你的枪去他们富丽堂皇的房子里,把他们捆着一个个押过来。否则他们永远有办法摆脱兵役。”教官冷笑嘲讽。
“蛀虫!”看到教官强硬的态度,哈尔意识到继续发怒也敢变不了什么,渐渐的缓和下来,骂了一句后说:“小伙子们,现在你们的命是我的了!”
教官接话:“给你们半个小时的时间,不要让我找到你们这群蟑螂在这里待过得痕迹!如果战场是一头狮子,那这个训练场顶多算是半只老鼠。你们中那些连半只老鼠都受不了的渣滓们,等着在狮子面前缺胳膊少腿吧!不过,你们也不用太害怕,遇到敌人,用我教你们的方法在他们肚子上开个洞,这样就能活下来,没什么难的... ...”
解散后,二百多人立刻回到各自的宿舍收拾东西。庞增没什么好收拾的,除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外,就只剩下一个盒子。他家在村里世世代代都是木匠,父亲死后,作为独子的他继承了这个盒子。当然,还有家里的房产地产,不知道战争结束后这些都还在不在。而庞增隔壁床的威尔就麻烦了,据说他过来时就带了近二十套衣服,被教官扔的只剩四套了。除了衣服外,他还有一大堆笔,颜料,墨水,各种各样的纸,还有画框等等。威尔宁可丢掉十几套衣服也不愿丢掉这些创作工具!由于平时威尔有频繁使用,这些东西现在到处都是,不好收拾。“乒乒乓乓”磕磕碰碰的收拾到一半,操场里已经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庞增着急的抓起威尔散落在地上的小物件,统统塞到自己的盒子里,又双臂一揽,抱起稍大的物件,推着威尔跑上了车... ...
十辆灰绿色大车有序驶过郊外的公路,路边没有叶子的白杨树整整齐齐的站着,树下是干枯的草和裸露的泥土。东边的天空慢慢的出现了白光,慢慢的将整片大地染白。
威尔检查行李时发现少了几样东西,生气的盯着庞增,说:“迟几分钟又没什么关系,顶多被教官骂几句打一顿。可是我的颜料没了啊!很珍贵的蓝色!”庞增不回答,只得将头偏到一边,倚在车厢的铁皮上假装睡觉。同车的人都嘲讽回答:“哟!我的小艺术家,你这样会第一个死在战场上的,到时候我们就把你珍贵的东西都给分了!”威尔站起来反驳,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哄笑起来。这群年轻的孩子们还没有意识到战争的恐怖,他们神色轻松,语气轻浮,以为上战场就像是在父母的陪伴下穿过没有危险的密林一样。
庞增和威尔被分配到哈尔所率领的37营,这个营经过兵力补充也只有五百多人。营中大部分职位空缺,副营长前天在侦察敌情的时候被狙击手击中,只剩半条命躺在战地医院里。通讯员西德拉是个让人看一眼就难以忘记的角色。三七分的头发整齐的趴在脑袋上,淡褐色的眉毛也不浓密,耳朵很大,鼻子很粗糙,嘴巴总是向下抿着,下巴不会比颧骨窄多少。他总体不高,肩膀很窄,腿很短,但脚却很大,这让他能在复杂的地形上飞速奔跑。尽管西德拉相貌平平,但他那双摄人心魄的幽蓝色眼睛极其引人注意。双目有神,敏锐且有洞察力。仿佛在天空盘旋的鹰眼,又如同黑暗中潜行的耗子。不仅如此,庞增只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就感觉自己坠入深渊,被他看穿看透。
37营被安排驻扎在一个略微隆起的高地上,高地不大,西德拉只需要用二十分钟就可以走完整个阵地。哈尔叫它351高地,本地人则叫它白桦堆,战争开始前,这里长满了白桦树。成片的树林原本是野生动物的天堂,树上有着各种鸟类和飞鼠,树下长着不知名的蘑菇和杂草,林边居住的村民们用白桦搭建房屋制作家具,冬季也会用树林里的枯枝落叶取暖。新历24年,吉曼帝国的军队占领了这个地方,把土生土长的居民迁到别处,在附近修建了一个军事堡垒,并大肆砍伐白桦树。而新历26年,庞增和他的战友们正在守卫这个高地。
庞增拿着枪,带着祖传的木工盒子躺在挖好的壕沟里,凌晨五点半,距离离开训练场刚刚过去一天零一个小时。附近到处都是被轰炸的痕迹,弹坑一个接一个,都快比白桦树残留的树干还多了,大部分白桦树都被炸弹的冲击波拦腰折断,有的还在燃烧。地上有大量没处理的小动物尸体,而稍大些的动物就只剩下断肢残骸。这个壕沟里一共二十多人,三个老兵,其余的都是和庞增一起补充进来的新兵。其中一个老兵四十多岁,爱讲黄色段子,敌军发动攻击之前,士兵们都是听着生殖器度过的。十几个新兵被逗得哈哈大笑,都是些年轻人,即使不懂老兵的某些幽默,也会被他浮夸的表演逗笑。班长稍微严肃,看起来很年轻,话不多,语气短促有力,感觉很可靠。另一位是狙击手,据说曾在一场战役中击杀十几名敌人,当新兵们听到他的故事时纷纷要拜他为师... ...
第一道曙光从东边穿过杂乱的半截树干射过来。同时,第一声炮响也从同样的方向传了过来。敌人从东面发动了进攻。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炮弹开始断断续续的炸响。空气中逐渐布满硝烟的味道。几个炮弹在庞增附近炸响,溅起的温热泥土砸在脸上很疼,士兵们蜷缩在壕沟里一动不敢动,一些新兵干脆用衣服紧紧的裹住自己,生怕什么东西胡乱窜到身上而受伤。只有三个老兵敢探出头观察情况,等到炮火声逐渐停下来后,狙击手说:“敌人主力离这儿很远,在与我们前面的51营战斗,现在只需要小心从别处偷偷摸上来的个别敌人。”
接下来就是连绵不绝的枪声,庞增谨慎的探出头去看,东边阵地正在激烈的交火,十几架机枪不停的吐着火舌。就在这样的背景中,一个穿着宽大灰绿色军装的人朝庞增的阵地快速移动过来,他身材不算魁梧,行走时贴近地面,脸上头发上尽是泥土灰尘。走到班长面前时,庞增通过一双亮蓝色的的眼睛认出了他,西德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