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

我又看富贵了。

这次是小说，我没有看完，我知道结局，也知道那些没有翻完的页码里富贵的人生。

我很小的时候看过两种不同版本的《活着》电视剧，刻骨铭心。我给我身边的朋友给我的学生都热切的推荐它，而我自己却没再翻开它，我想我终究还是没有富贵勇敢，他可以清楚讲述自己的人生，而我作为旁观者都无法坦然注视他的苦难。

小说很短，我却需要几天的时间去慢慢说服自己一点一点看下去，富贵输完家产的潦倒，家珍病倒的自弃，有庆死后富贵夜夜从村西头回家，眼前的书一次次变得模糊，我揣着结局翻着书页突然就明白了所谓凌迟是何等酷刑。

富贵幸福吗？

我能说富贵是一个幸福的人吗，毕竟在那样一个动荡的年代他得以终老；我能说富贵是一个幸福的人吗，毕竟人到终老唯有老牛相伴。

《活着》究竟在讲什么，是生活还是幸存？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的答案一直都是笃定的。

余华在韩文版自序里写到“作为一部作品，《活着》讲述了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在这十几年的光景中，我是第一次看到用友情去形容《活着》。我无法理解《活着》里面何来的友情，富贵和老全是朋友，老全炸死了；富贵和春生是朋友，春生的老婆间接害死了他的有庆。

后来我读到了余华在作品里写到的一段话，他说“可是我再也没遇到一个像富贵这样令我难忘的人了，对自己的经历如此清楚，又能如此精彩地讲述自己”，我仿佛突然就懂了何为人与命运的友情。

毋庸置疑，富贵的人生是悲惨的，他有无数次可能彻底脱离苦难，在他输光家产的时候，在他于战火中逃窜的时候，在他身边的亲人一个又一个倒下的时候，可是他又挺过来了，在最后的最后，他有了一个叫富贵的老牛，孤苦无依的富贵从赤膊男人刀下救下了比他还年迈的富贵，在我看来这就像他对自己的救赎，同情也好，陪伴也罢，这个富贵老有所依了。

富贵一直活着，他与命运和平共处，他向我们讲述了他的生活，我们向他贡献了眼泪。我们习惯去评判，但我想，如贺拉斯所说，人的幸福要等到最后，在他生前和葬礼前，无人有权说他幸福。富贵亦如此，活着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