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老张家》第九节

      张贤只好侧身用一只手把小美从他背上硬生生的拽了下来，赶紧用手捂住了小美的嘴巴：“嘘，别哭，乖啊”，并弯下腰来抱着她走向小姑家的后门。小姑家厨房上的烟囱里冒着白白的烟雾，盘绕在瓦片上慢慢的消散开来。“咚咚咚”张贤拍打着发旧的木门用低沉着声音唤着：“四姐，开门呢”。“吱”门开了，张贤抱着小美身子一闪钻进来了，小姑随后伸长脖子确认无人看见后把门扣上了。房里的姐夫听到声响后赶紧起身，披着一件黑色的皮衣来到了客厅里跟张贤寒暄起来，他现在在乡里开着一辆帮人拉些货物的小货车。小美安静的趴在爸爸的胸膛上，像只可爱的小猫一句话也不啃声。张贤双手交叉的抱着她摇晃着，慢慢的小美又睡过去了。张贤盯着小美的脸庞，欲言又止，难道他是想说，此次分开了，只有生到弟弟后父女俩才能再一次相见吗？小姑见状起身接了过来走向卧室把她放在了床上再盖上了一床薄薄的布毯子，轻轻的关上了卧室的房门，生怕外面的说话声惊醒了小美。她从房里迈过门槛走过来看着自己的弟弟，才31岁啊，瞧瞧被岁月摧残成什么样儿了？黑眼圈更深了，皮肤蜡黄，耳鬓旁也冒出了些许白头发，耷拉着的脑袋，佝偻着的后背，往日那个自信满满步伐矫健的那个弟弟哪去了？她双眼含泪无不心疼的说着：“生下这一胎后，无论男孩女孩就不生了吧”。张贤心里的苦痛和对生活的绝望突然被撩拨起来，强忍着不想让姐姐看到脆弱不堪的他，连忙把头转向一边起身说道：“姐姐，姐夫我要走了，小美就托付给你们了。”小姑擦拭着眼眶里的泪水，轻轻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姐夫也跟着连忙附和着说到：“好的，你就放心吧”。姐弟姊妹连肝胆啊，她很想帮帮自己的弟弟，可生儿育女的事叫她如何帮呢？只能平时在菩萨面前烧多几支香，多多祈求菩萨开开恩吧！

      睡着的小美也许是感觉到了爸爸已经离开她回家了，突然像做了噩梦似的嚎啕大哭起来。小姑和姑父急忙过来哄着她，并伸出双手想抱抱她，小美打了打他们的手不依从的起身径直走向后门，手指着刚才爸爸跳下来受惊时醒来的地方说道：“我要我的爸爸，我要回家，我爸爸就是从这里跳下来的”。此时天已放亮，邻居们都慢慢打开了房门井然有序的忙着操持安排着一天的家计农活，突然被小姑家的哭声吸引了过来。小姑急忙跟他们解释着：“这是我远方亲戚的孩子，送过来断奶的”。“这么大的孩子还吃奶，好羞，再哭，警察叔叔来喽”。邻居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吓唬着。小美从落地没见过这么多人看着她吓得赶紧闭上了嘴巴。

      随着些个亲戚慢慢黑下的脸和小美逐渐长大有点淘气了，胡华只能悄悄的躲在家里呆上个十天半月或者几天都好，她越来越不喜欢住在别人家里的感觉，经常回来哭哭啼啼的赖着不想走，张贤生怕小美叫唤妈妈的声音惊动了邻居们。尤其是要提防着对面邻居那个女人，就是上回趁胡华坐月子时被受欺负的人，她妒忌胡华的勇气和毅力，万一这胎生出了男孩她就会变成被乡亲指指点点嘲笑的那个人了，有些事也需要同病相怜有人陪伴啊。小美第一次跟爸爸妈妈分开，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一起生活。她反抗着，排斥着，拒绝他们靠近她，接连一个月都哭哭啼啼的，一点儿也不省心。每天不开心的时候都要爬上那个高高的坎，望着前方大片大片的麦田，她坚信自己的爸爸等一下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轻声的对她说：“小美，来，我们回家了”。

    有一天，她坐在这个坎上真的等来了一个亲人她的婶婶王星，她回娘家要经过这条小路。小美开心的跳了起来，双手紧紧拽着王星的衣服哀求道：“婶婶，你带我回去吧，你不能丢下我啊。”她使出了蛮荒之力，四个大人把她的手都拽不掉，王星哄着她在小姑家里住了下来。晚上睡觉的时候，小美双手把王星的脖子抱的紧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在她眼睛闭合的时候偷偷的走掉了，用力撑开眼皮忍着，哦，实在不行还是睡过去了。睡得真沉啊，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第二天早上醒来王星早已不见踪影。她感觉自己再一次被亲人欺骗和抛弃了，哭啊，闹啊，喉咙都哭嘶哑了。邻居们一片唏嘘叹气到“小小年纪遭的是什么罪啊，爸爸妈妈都不来看一下她。”小姑找着不同的说辞搪塞着。

    姑姑一家对她很好，尤其是慈祥的小姑父，无论她怎么哭闹，他都会停下手里的活儿，找出哥哥的玩具，或者打开柜子用勺子舀出来些冰糖，有时候出车还会带回来一些瓜子，两个姐姐放学回来也会陪着她一起踢毽子玩耍，只有比她大40天的哥哥老会取笑她：“爱哭鬼，喝凉水”。她的大脑皮层飞速的发育，新的记忆覆盖旧的，她在等待中慢慢学会失望，在想念中渐渐学会了忘记，哭得越来越少了。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小姑门前来了几个计划生育的人员，他们目光迟疑的问到：“小女孩，你妈妈躲到哪里去了？”小姑紧张着屏住气息，小美呆呆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个字也不敢发出来，他们终于怏怏而归。小姑慌张的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急忙跟张贤取得联系后，连夜把小美送到了同一县城的金溪的大姐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