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乌苏里的莽林

读《在乌苏里的莽林中》

致敬那片曾经属于我们的土地


《在乌苏里的莽林中》这部著作是苏联地理学家阿尔谢尼耶夫在二十世纪初期在乌苏里地区考察后写的地理考察报告,同时也是一部能够和《瓦尔登湖》相媲美的绿色文学经典。日本电影大师黑泽明根据该书改编的电影《德尔苏·乌扎拉》获得1975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

《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人民文学出版社


      与我们一同上山的人群里,有德尔苏·乌扎拉,还有老果。这山群峰相连,针叶林覆满了厚厚的积雪,在凛冽的寒风中,时时抖落,掉在我们的毡帽上、棉衣上。寒风呼啸,嘶吼声划过丛林的上空,天阴沉得厉害,雪花渐渐地大了起来。

      我们在山林里走了好久,如果不是为了打猎,或是探险,没有人喜欢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来到这里。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跨越了各自的时空在这里相遇,结伴而行。这里是一处栖息地,人们从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信仰,不同的语言中,真实的与虚幻的,聚集在一起,向心灵的最深处进发。

      德尔苏·乌扎拉与我相识于公元二千年,但他的真实存在是公元一千九百年前后。他是赫哲族的老猎人,生活在锡霍特山脉中。老果与我最熟,我们虽然相识不久,可我们交往迅速,他经常背着一支双筒霰弹枪,游走于茫茫雪野。老果年龄近乎五十左右,平时沉默寡言,一旦把话说出口,却是言语不凡,据此我猜测他曾经在人生的某一个闲暇的时段,专心阅读过某种哲学著作,所以我知道他不仅是一位识文断字的猎人,还是一位能够独自进行思考的人,把老果和德尔苏·乌扎拉撮合在一起是最恰当不过的了。有时我甚至会认为他俩可能就是一个人,但明明可以从二人的不同语言中看出我意识的模糊。

      两位猎人先是讨论了冬季狩猎的问题。跨越时空以后,虽然每个人说着各自的语言,但是完全没有交流上的障碍,我无法得知德尔苏·乌扎拉老人使用的是赫哲语还是俄语,可我知道老果用的是地地道道的汉话。两人之间的对话如此和谐,与我往常的梦境不同。在我所有的梦中,人和人之间少有对话,即便有也无法看清人们的表情和心境,有的只是我自己的感观。

      譬如我的昨日之梦,我就梦见自己在一个小型的办公室里,一个未曾谋面的女性上司,一个跃层式的办公空间。楼上楼下,在办公间,在食堂,同事人数稀少,互相只有简短的对话,却不知人们都在表达着什么。

      德尔苏·乌扎拉很满意自己所在的锡霍特山林,这里山高林密,河川纵横,野物丰厚。他饶有兴致地向老果讲述了他童年的经历,讲了他成为一名猎人的艰难历程。老果同老人攀谈,其内心也在做着诸多地思考。自然世界的一百年进程,气候、环境、物产发生了剧烈的变化,老果所知的是一个现代世界。跨越时空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国界之分。他们二人分享烤熟的野味,相互敬酒,与此同时,我们中的其他人聚在另外一处,而现在只有德尔苏·乌扎拉和老果。

      老果诞生于虚无。尽管我们一旦提及猎人,人们更想把他们归类在现代社会之前夜,但好在老果曾经深度阅读哲学著作,有思想之需求,而我也宁愿将他的生活背景安置于现代,哪怕是三十年前也好,这可能是我出于私心的考虑,和我们同年代之人,毕竟有所交集,相互都不寂寞。那么老果自然会同我讲述一下我童年时代人们生活的故事,我也会理解的八九不离十。老果曾给我讲过农村大车店的事情,因为在我小的时候,我家后院不远处就是一个规模不小的大车店。到了八十年代后期,大院里早已没有了四处奔波的牛马大车,一排长长的连脊房子空荡荡的,当年热闹繁华的景象被时代湮没,院内杂草丛生。老果慢丝拉语的讲述着那段被时光遗落的人与物时,我兴奋不已,我不认为自己凭空造出了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并让他解答了我的疑惑,犹如一种精神上的慰藉,这只解决了一个小的问题,更重要的是我要让老果溯逆着历史的长河走得更远,去寻找更多的曾经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德尔苏·乌扎拉。

    他们二人还在聊天。现在我们已经到达林中的栖息地了。木屋里温暖如春,我躺在土炕上,望向窗外的飘雪。他俩围炉而坐,火炉上的水壶滋滋地响着,水蒸气一股一股地冲击着壶盖。炉旁的小木桌上放着几个大瓷杯,里面装满了热水。老果递给德尔苏一支烟,老人摆摆手,婉拒了那支漂亮精致的过滤嘴,顺手从皮袍子里掏出了烟袋,将袋里的烟叶填充到烟斗,他又拎起插在火炉中烧红的铁钎子将烟叶点燃,木屋里顿时充满了醇厚的叶子烟香。

      雪没有停歇的迹象,夜幕降临了,屋外一片黑暗,风声稍息,木屋里很安静。他们二人聊到了生计,由生计又聊到了土地。德尔苏老人是一位职业猎人,他不在乎土地,他有自己的居处,锡霍特山中的一切都归他所用。老果不然,他是土地的忠实崇拜者,面对日益减少的山林,拥有更多的耕地才是生存之本,这也是跨越时空而生出的一种理念上的矛盾。夜半时分,木屋里已满是沉睡的呼吸声了。

        我年轻时代很敬畏德尔苏老人。那时我孤身一人,有大把的时间阅读关于他的著作,了解他的生活,知晓他的信仰,我把他视作一位彻底的自然主义者。除了沙俄科考队以外,他活在一个纯粹的自然世界里,由生至亡,让人羡慕至极。当社会经历了几十年的物质大爆炸后,许多人都在尝试回归自然,找寻世界的淳朴,但这何尝不是一种没有终极目标的挣扎呢?所以我让老果从八十年代的某一时期出现,来找一处不存在于具体时空之山林,替现在的人们先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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