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客

  “老板，来碗凉茶。”坐落在大漠荒凉之地的茶馆终于又迎来了一个客人，声音清润琳琅，像个涉世未深的邻家少年郎。

  “公子，你的茶。”穿着粗布衣裳的茶娘一手端着茶，一手掀开茶馆的布帘，向坐在凉棚里的少年款款走去。

  “敢问，”少年微微蹙眉，有点拿捏不准眼前之人的称呼，“这是何处?”

  “公子唤我三娘就好，”女子似是看出少年的窘迫，笑盈盈道，“此处可是江南，亦可是漠北，你想它是哪里，它就是哪里。”

  少年哂笑两声，总觉得这答案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三娘为何独自一人在这?”少年接着问。

  “为了一个人。”三娘在少娘对面坐下，眼底是数不尽的怀念。

  “这个人，我见过他三次。”

  “第一次，他封狼居胥、踏平大漠，身处凌霄高阁之上，气宇轩昂，受万国朝拜。他眼中囊括寰宇，有亘古不变的星辰，低眉间隐有漠北烈风的呼啸。”

  “第二次，他倚着水榭歌台，衣衫飘然，虽身体孱弱，举手投足之间弥漫着江南婉约，眉眼间星光盈盈 独有一股风流。他醉倒在雨声酒香里低泣‘只把杭州作汴州’。”

  “第三次，他遍体鳞伤地站在我面前，昔日艳丽的锦衣被鲜血浸透紧紧箍在身上更显瘦骨嶙峋，脚下是无数兄弟姐妹的尸体，脸上的刀疤为他增了数不尽的苍凉，他望着远方眼中的星辰一点点破碎，然后转身离开。”

  “然后呢?”

  “然后我弃了游江南赏群芳的梦，弃了舞罗扇挥绣帕的情，奔向他、陪着他。”

  “那三娘为何驻足在这?”少年不解道。

  “这条路比我想的要枯燥无味得多，那时年少只觉为爱可赴汤蹈火放弃一切。殊不知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尚未真正赏到真容。世间繁华万千，我在决定奔走那一刻便已去了大半，”三娘苦笑着自嘲道。

  “来路回不去，前路又茫茫不知方向，便停在了这。”

  “那他呢?”

  “他?荒芜之内有他，荒芜之外也有他。他就站在那，削成齐耳发，换上中山装之后，不断奋进，现已接着傲视群雄，重燃五千年的骨魂，又开始写另一页的篇章。”

  “那三娘是要接着在这待着吗?还是要继续去找他?”

  “应该是继续去找他吧。来路已然回不去，前路既不明晰，便守着初心走下去吧。”

  “那三娘为何依旧停在这?”

  “不知道，许是前路漫漫不知归途，许是一人独行索然无味。”

  “那三娘为什么要叫三娘呢”女孩儿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道。

  “我曾仗剑江湖，拜了个师傅，因着在师门排第三，师傅喜叫我‘三三’。”

  “那后来呢?”

  “后来啊，师门散了，师傅师姐都走了。我恍觉所谓的江湖比这现实更是浮光掠影镜花水月，便退了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