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不高兴,跟个诗人似的

01

在第55届金马奖中,由胡波执导的电影《大象席地而坐》荣获「最佳剧情长片」和「最佳改编剧本」两项大奖。

这是胡波的第一部作品,也是最后一部。他于影片首映数月前的2017年10月12日自缢身亡,年仅29岁。

02

“满洲里动物园有一只大象,它特么整天就坐那儿。可能有人老拿叉子扎它,也可能它就喜欢坐那儿。”

黑社会大哥于城坐在床上喃喃自语,念出这部电影的第一句台词。这个外表霸气的大哥,却有着一对动不动就对他打骂的父母,和一个永远都追不上的爱的女人。

旁边躺着的是他哥们的老婆。紧接着没多久,哥们回到家中撞见了他俩的丑事,当场跳楼身亡。

那是于城唯一的朋友。

韦布,在这座即将被拆的全市最烂的中学上学,被教导主任嘲讽毕业后一半的人都会去市场卖烤串,而自己则是“我去新学校,换个办公室,很大”。

在家里,是因受贿被开除闲在家里天天喝酒的父亲的出气筒,“你把整个屋子都弄得臭烘烘的,臭死你”。在学校,和自己的朋友一样是被欺负的对象。

他忍无可忍,为被冤枉偷手机的朋友出头,把校霸推下楼梯致死,开始了逃亡之路。

朋友却对他说,“整个事情都是你错了,手机是我偷的”。

生活在单亲家庭的女生黄玲,她的母亲是一个医药销售,天天辗转在各种酒场之中。

黄玲和已婚的教导主任有了一段隐秘的感情,却没想到被同学拍成视频在全校传播。

她想向母亲求助,可母亲得知后的第一句话却是,“他把你给睡了。”

黄玲说,“你要让我恶心吐了。”

母亲回她,“我也要吐了,你根本不知道活着是怎么回事,我哪有精力去给你营造你喜欢的东西,我自己都一团糟搞不清楚呢。”

退伍老兵老金,先是被女儿女婿赶到阳台上去睡,后来为了买学区房更是收走了他的养老金,还想把他送到养老院,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就这么大点房子,孩子写作业的地方都没有,还让她在破缝纫机上写啊”。

面对女儿的咄咄逼人,老金却只能说一句,“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的啊”。

祖孙三代本该其乐融融,可在这个家里,真正与老金作伴的只有那条老狗。

后来老狗也死了,老金难过地回到家里,没想到女儿却说,“爸,狗死了也不用太难过,那小东西生个病宠物医院也挺贵的,狗死了也是好事,你就可以安心去敬老院了”。

亲情、爱情、友情的全线崩坏,家庭与教育的双重缺失,四个人的命运被缠绕在一起。

他们想去满洲里,看看那只席地而坐的大象。

03

人自哭着降生,直到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去。中间的这一程,仿佛却依旧是痛苦上叠着痛苦。只因心中还抱着那么一点点希望,觉得“会好起来的”,也就尚存一丝力气,可以苟活。

有的人为了钱能活,有的人为了爱能活,有的人因为身体上的疼痛而死去,有的人因为虚无的幻影而死去。

有时,生不对,更多,死也是错。

他不说人生如此可笑,偏偏要说,“人生是一片荒原,我很感动。”此时屋里传来不断的笑声,每个人都是如此荒诞,彼此隔着那么近的距离说话,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脸。

人生果真是片荒原,每个人都自顾自地活着,茫茫飘着地都是些无法靠近的带刺躯壳。

痛苦是可以忍受的,怕只怕痛苦都是最亲近的人给的。只有哲学家配去思索活着的意义,普通人绝对不行。因为有些东西,细想起来,是会死人的。

当于城对女友说出自己的痛苦,女友只淡淡回应,“大家不都这样吗,你的意思就你受不了?”

当你断手断脚,血流满一地,所有人都会跑来关心你,心疼地问,“一定很痛吧”。

可一说起内心的伤痛,大家都会觉得你丫怎么这么矫情呢。现代人的崩溃是有时限的,晚上怎么哭都行,到了第二天依旧要元气满满,因为没有人喜欢带着负能量的人。

于是,很多“拧巴”的人,不仅为着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和虚无的东西烦恼,还要一遍遍地责问自己,“为什么我会是这样的人?”

“看开点不就行了。”“不要想太多不就行了。”

可很多人,依然死去了,这无关什么懦弱或是勇敢,只是天亮前的天空,真的太黑暗了。

他们没那么幸运,没有熬过去。

满洲里动物园里的那只大象,不管别人怎么做,它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四个人都想要去看这样一只大象,很多人说那大象代表的是希望,代表的是对这世界最后的一点热爱,代表的是黑暗中仅剩的一缕光。

我却觉得那大象代表的是麻木,是放弃他们对这个世界原本有的那一点在乎。因为只有足够麻木,才不会被任何人伤害。

很多人说真实世界根本没有电影里那么令人绝望,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本该不是那般残忍。抛去痛苦本身,很多人也的确会把一些虚无的疼痛架构上适合发生这些悲剧的起因,他需要给这些疼痛找到一个理由。

可有关原生家庭,命运传递的种种,单亲家庭,校园霸凌,老无所依等等等等的故事,依旧每日都在上演。影片中刻意说出的各种屎尿屁和敏感词汇的台词,刻意表现出的狠与恶,现实世界则更多的是笑着出刀和温水煮青蛙,让人习以为常。

电影的最后,遥远的地方传来大象的嘶鸣,紧接着就是大幕拉下。他们之后的人生,又会怎样呢?

影片中有这么一句台词“每个时代的日常都差不多,稍微不同,你不用为这些事情困惑,所有人,过一段时间就都明白了。”

人生周而复始,那些难捱的日子,终会过去。

我们怀着这样的侥幸向前活着,直到故事的最后,我们才发现,我们不是与生活和解,而是与自己和解,我们不是原谅他人,而是放过自己。

而那些问题,不是解决了,而是,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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