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忘却营营

我有我自己的骄傲。

一个青春期的小女孩，总是骄傲又自卑的。前脚听着歌就觉得自己是被遗忘在尘世的星斗，后脚坐在镜子前就开始自惭形秽。那时候我疯狂喜欢一个比我年长一岁的男孩子，他对现代诗歌和西方文学及其痴迷。为了寻找共同点，我拼命用矫揉造作的气息掩盖住女汉子的本质，就像往大羽绒枕头上套小枕巾，左支右绌。

年轻时候总爱通过别人的嘴来明确自己的身份。当他终于肯看我一眼，我仿佛从他的目光中收获了入场券，跟猪肉盖了免疫章一样。

怎么样，我是优质土猪肉哦～

后来的一天，他拿着一张海报说，这是我最喜欢的电影。那海报上是一片深蓝色的海洋，海上一艘轮船，一个孤独的男人背对着我们。

“这是什么电影？”，我说，“老人与海吗？”

他像看小动物一样看着我：“……你怎么看出来他老的呢？”

我的虚伪文艺青年的面孔在那时被撕碎。后来我们因为很多原因，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还没开始憧憬，就已经结束了这狼狈的感情。

再后来我上大学，读了很多书，看了很多电影。2019年，我坐在电影院里，完完整整地看完了这部电影：《海上钢琴师》。1900和朋友交谈，自己不会下船的时候，眼泪突然落下来了。

好像很多人，在漂泊中，就忘了写下自己的传奇。

我羡慕那些没有被现实束缚的人。我喜欢文学，可以啃很晦涩的文学著作也不觉得枯燥。这种苦中作乐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极大地帮助我阅读卷帙浩繁的卷宗。准备法考时看着题目不少人都眼晕，我倒是乐在其中。

我的未来相对光明。老老实实考研，老老实实找工作，总还是饿不死。我想着以后上班下班加班开会的日子，想着淋雨暴晒失眠脱发。人间种种，那些我认为浓墨重彩的，都会在一日一日的冷粥破砚里泛黄。

神雕大侠和小龙女归隐了、张无忌提起笔给敏敏画眉、令狐冲揽着盈盈遁入红尘。大英雄最好的归处，就是人间柴米油盐。

文学不是我的爱人。他是情人。这么多年我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怕陷进去。耽误正事，还容易受到打击。我那不堪一击的自尊心受不了，而且，似乎，我很忙，有很多正事要忙。

我又能骗我自己多久呢。

一件小兴趣被变成执念时，总有自己都发现不了的隐衷。人没有无缘无故的偏执，就像辛波斯卡写一见钟情的人，命运捉弄他们，已经推了他们很多次。这缘分可能是从小到大朝夕相处的默契，也可能是为了证明自己出类拔萃的侥幸，甚至可能是投入时间成本之后的不甘心。但不论如何，每一个额外的点点滴滴都耗费着私人的意志力、耐心以及恒心，这是兴趣残酷的一面，无人嘉奖你暗自达成的期望，也难得有人问津你的裹足不前，抑或节节败退。

它纯粹是个人的选择，要自负盈亏。舞台上别人光鲜亮丽，你满脚鲜血淋漓，掂着足点跃上之时，是掌声还是哄笑，不由你做主。文学是心之所向，是素履以往，是敝帚自珍。

这篇文章，写在我日更挑战第一天。纪念我一往无前探寻文学之美的决心，纪念我平衡兴趣与主业的信念。

纪念我永不凋零的爱与自由。愿它长命百岁，万寿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