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讲的笑话

        那个男孩上我车的时候，我正在掐灭今天的最后一支烟，虽然开滴滴快车离不开烟的陪伴，但是一天不过三是我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男孩上了车，我摇上窗玻璃，车里的烟味仔细闻还是能闻得见，滴滴公司对此有严格的规定，所以只有空车的时候我才能过过烟瘾。我从后视镜里看不见那男孩的模样，只能听他在手机里请教什么人问题，刚导航接他的地点是在南郊的一个研究所门口，那里我曾经一度很熟悉。虽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临街的办公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的。想起我从前朝九晚五的时候，不也是忙到每晚这个点才能街边吃口热乎的砂锅嘛！辞了职，暂时开开快车，本以为和以前已经一刀两断，但看到这男孩疲惫的身影从一片灯光的门口蹩出来，我突然有点羡慕他，我这才明白，你以为已经灰飞烟灭的过往其实还在一直和你藕断丝连。我现在这个职业比以前睡得更晚，但却自由的多。我很享受每天的这个时候，路上车不多，我的车像一条静默的大鱼，潜行在初冬的大街上，车身和我融为一体，我甚至能感到嗖嗖冷风掠过我滑腻腻的鳞片。

        后座的男孩还在为刚才的问题在和谁纠缠不休，”那怎么从那个表里拿到我需要的数字呢？难道让我一个个去找，再合并吗？”他们在说Excel的数据处理，刚才他们一直在讨论制作PPT的事情，”你可以试着用一下vlookup这个函数”。

        我冷不丁的建议吓着了男孩，他显然有点意外”师傅，你在跟我说话？难道你也会用Excel？”

        ”会一点，只能应付简单的应用”，我没告诉男孩的是，辞职之前我是OFFICE的专职培训老师。

        男孩还沉浸在刚才未尽工作的兴奋中，诉说着年底总结写PPT的辛劳，”现在领导才不看你工作干的怎么样，就看你PPT写得多么花哨，好像离了PPT就不能年终总结似的。”这我倒有同感，我们当年管这PPT叫”泡泡糖”，显然是越吹越大的，后来形容的更直白，干脆就叫”骗骗他”。显然这风气在单位里还是长盛不衰。这男孩是个慢热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也收不住了。

        ”师傅，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就当笑话听，这事据说就发生在我们单位，师兄告诉我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早几年，也是大概这个年底写总结的时候。有两个到城里来打工的乡下小伙，累了几个月，钱却没拿到一分。眼看要回家过年，就铤而走险想去干一笔大的。他们商量好，一个放风，一个趁着天刚擦黑就溜进了我们单位。我们单位最有钱，附近的人都这么说。”

        男孩顿了一下，可能期望我问他”你们是什么单位呀？”我没吱声，男孩也不以为意的讲下去”本来这个毛贼是想进去偷辆自行车就收手，但一进生产区发现人来人往，比白天还忙碌，根本没法下手，好多工位旁就放着行军床、方便面，幸好还有许多安装设备的工人……外面放风的那个同伙可就苦了，他早就听说我们单位的门卫厉害，逮住偷车的就往树上一铐，先饿个两天再来审问，他看进去偷车的半天不出来，怕连累自己，就慌忙先溜了。第二天早上，去偷车的伙计终于回来了，好像并没挨打，也没有想象中的蓬头垢面，他见了同伙只说了一句话”

        ”我学会做PPT了！”

        ”哈……哈……哈……哈”

        黑暗中，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算是对男孩笑话的回应。是呀，当笑话听的只能是别人的故事。

        到地方了，男孩下了车，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摸到了烟，今天的第四支，第一口烟抽的有点猛，少有的竟呛了我，青烟还未散去，我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了何方……

        那年我到底多大？十八？还是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