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与合欢树

上初中的某堂课上，L忽然对我说合欢这个名字真好听，我想了一会儿问她合欢是什么。多年之后提起合欢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后来发现离就读的高中不远的地方有条小路，两侧种满巨大的合欢，大概长了几十年。然后莫名其妙的喜欢上这条路，只有几十米长，有着遮天的合欢。

最初觉得合欢粉红色毛茸茸的花朵很可爱却很俗气。L却坚持说喜欢，还把它们写进小说做背景。

宽敞安静的小路，总给人清爽的感觉，很喜欢从那里路过，却不曾驻足，其实没什么好停下观看的，那些合欢也不是我的最爱。绿色清亮，不开花的时候更好些。

去到那里的几次都是晴天，人很少。于是从此记忆里猜想这条路上永远会是晴朗明静，无风无雨，仿佛世外的一隅。记得路的样子，树的样子，却不曾记住季节的样子，或是身边的谁。

天空是懒得变得透蓝的浅色。树是不能再普通的合欢。

没有过多杂念的路。过桥后的一段路在一栋办公大楼后，没有店铺没有人家，只有大排的合欢树，干净的草坪和深色的停车位。偶尔也夹杂几棵枝叶繁茂的法国梧桐。所以宁静吧。

觉得合欢的树干很漂亮。在这样一条平凡的路上也注定什么也不会发生。明静却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印象里留下路的影，从未繁华过的小街。跟朋友说起对这里的喜欢，却没有谁在意。永远可以像平静的湖水一样不起波澜，而合欢亦不能作为点缀。但这里就是这里，在这里什么也想不起，仿佛清空了记忆，单纯地望着干净的路，从未有过的体会。

漫长的时光里无人见证，可以用树的颜色淹没了所有悲喜。我想过去的事情并不是用来增加回忆的重量，只是留给那些已故的时光。想安静下来，却忍耐不了一个人待着的感觉，依然找到不同的朋友消磨，兴意阑珊之际，总会想到曾经家乡干净的小路和当年形影不离的朋友。

是否同L一起消磨掉的日子已经足够多了。初中小学用掉大把的周末泡在一起，高谈阔论讨论电影小说或是喜欢的人，轧马路玩大富翁，寻找好吃的东西。许多事情可以罗列，确实有声有色。单单以为时间还很长，会一直那样下去。那是快乐还是很简单的东西。

记不清她小说的内容，只记得她兴致勃勃谈起的合欢。

喔，原来那种树叫合欢啊！我这样回答。小时候住的地方，合欢是不起眼的小小树。

前些日子又提起要一起出去，却卡在了做什么上。唱歌吗，吃饭吗，看电影吗。为什么总是这些，那么算了吧。她也放弃了。

   只是小学时的我们，兴高采烈地把光碟塞进影碟机，一边大声讨论着又一部哈利的冒险。

我对植物的了解总是很少，现在也不清楚合欢究竟在什么时候开花，印象里只有那粉嫩的花的样子，一场雨后，粘在潮湿的柏油路上最后消失。

L说她想要去厦门，我却一心只想去北京。说起来竟没有谁把分开当做悲伤的事，也许时间让我们早已习惯地退出了对方的世界。但又会觉得，我们的个性太像，相识便紧紧粘连，但却又是这样的人，注定只能着眼各自的目标。也许小小的触动，转瞬又全然抛在脑后，面不改色地继续前行。甚至连分开也不需要道别，在人群中，轻轻一瞥就可以认出对方。

合欢的名字让我想到“悲欢离合”这个词。是一种安静地接受多变的命运的植物吧。在尘埃中寂静，为合而欢。

我看见L的身影，逐渐成为我世界尽头模糊的景。忽然想要抓住些什么，留下她的一点气息。不让一切消失殆尽。

又忽然意识到，原来合欢的花期已过，只留下大片清爽的翠绿。

不知为什么，突然开始百般回忆L。曾经的日子里，她几度与我想要摆脱的过去融为一体。知道今天才意识到，当她真的要随那些时光一同淡去，又是那样的深刻。却跟从前一样，难以从中看出一丝悲喜。

每次想起，L的一切都那么清晰，似乎从未远离。也许是好友的默契，现在如果要我去回忆初中记忆里喜欢过的那个人的脸，也是极其费力的事，可是她似乎从未远去，站在合欢盛开的路上等我说最后一遍的梦想。

真正面对面，却什么深刻的话也讲不出。跟许多朋友提起L，在他们眼中，这只是一段很长的友谊，但分明又有着什么特别之处。

 L在楼梯上回头对我笑，忽然恍恍地觉得不真切。

我从合欢的枝干向上看去，是被绿叶撕裂的巨大的晴空。

我想知道在一切归零之前我们还能做什么。当我们更加现实，当生活更加清晰。我疑惑的回头看了看。

合欢的花，从来就不是为谁开放。我不知道最后一次站在那条路上会是怎么样的情景。

十三岁的L递给我饮料接着说：“再去那边走走吧。”

真的已经过了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