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儿在接吻


成铭:一开始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陪朋友去相亲,我也顺便审视了一下这个女孩。她不算漂亮,鼻子塌的,脸抹得像白纸。说话时两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鬼精鬼精的,开始时她也稍带羞涩,不过随着饭局的进行,那点矜持已荡然无存,豪放得像个爷们儿。唯一让我喜欢的是她的名字,雨叶,下过雨的叶子,起这样一个名字的女孩该是多么纯净而有活力。她和朋友开始互相了解了,我以为和他的一面之缘也就至此了,可是事情却发生了逆转。

    朋友说他经常问及我的情况,似乎很关心我,有吗?我疑惑。雨叶搬家时叫了我,等我去了发现她只叫了我。敲开门后,她还穿着法兰绒卡通睡衣,家里非常乱。好不容易刨出个落脚的地方,我挤进去,一时有些尴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让人浮想联翩。她看起来很自在,走来走去随手推开地上的杂物,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我掏出手机摆弄着缓解尴尬。忽然,一只有温度的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感到了她呼出的气息:“ 成铭,你觉得我怎么样?”我被他问得难以回答,她离我太近,暧昧的气息弄得我痒痒的。事实上,我并没有觉得她怎么样,“你很好,”我吐出几个字,有些口干舌燥。“那你喜欢我吗?”她压低了声音,好像怕被别人听见。

    此刻,我感到了那只手的力量,那仿佛是一种不许说不的召唤,像磁场一样的力量吸引着我,我握住了她的手。

    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了 ,我掉在她的温柔乡里品尝她这杯略带苦涩又后劲十足的美酒。我常常去国外出差,给她带回她喜欢的奢侈品。她喜欢奢侈品也喜欢我,我们同居了。

    雨叶如她的名字一样,机灵活泼,带她出去应酬,接人待物给我赚足了面子。可是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她种种毛病像难看的斑点挂在光洁的面孔上。她懒而贪婪。认识的短短几个月,换工作像换衣服,累苦受气变态上司心机婊都被她遇到,她结交的朋友却是没有这么花样,只有两种,家庭条件比她好的,职位比她高的,她热情地围着她们,希望从她们身上得到什么,可是不知为什么,渐渐她们都远离了她。她像一块外表光滑,中心空虚的糖,一捏就容易变形,但是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倾尽所有满足她的虚荣心,任她买任她花,那时候我还爱她。

    那段日子,我多想给她承诺未来,我带她去了很多地方,她像一只快乐的鸟,我吻她,和她缠绵,她的气息都是甜的。

  这种甜蜜的眩晕差不多持续了半年,我渐渐剥开她一层层面纱,要见庐山真面目了。

  我不知道她曾经做了什么会欠下那么多债。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竟然有人接二连三地追债。我开始帮她还,而她依然不工作,大手大脚地挥霍,我们开始吵,我们还没结婚,我凭什么要为她背下这么多的债,我是有钱,可也是我辛苦挣的呀!而她认为我没担当,我斤斤计较,我不舍得为她花钱,每天被她纠缠于这些,我搬了出来。

    我一直知道她偷偷抽烟,再回去后,发现满地烟头,她蓬头垢面抱着我哭,没有我她活不下去,我像以前无数次妥协一样,心软了,少抽点烟吧,她点头 。

    她又开始上班了。

    南希: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根深蒂固的,和雨叶一起面试,我们都恭恭敬敬把材料递上去,只有雨叶递上几张纸底气十足地告诉人事经理:“其它的我没有,留在北京了,你不可能让我去北京找吧!”人事经理扶扶眼镜望着她。

    我们一起进了车间,心情和那身灰色工作服一样灰,工作的劳累和乏味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每天像抖空的筛子。刚认识没几天,雨叶就跟我借钱,说她要租房子,工资发了就还我,我毫不犹豫地借给了她。后来我才知道,给她借钱只有开始没有结束。

    去雨叶家里做客,好不容易刨出一个洞,我坐下来,屋里乱得痛心,我被拘在那里,手也没个放处。雨叶打开一盒烟,啪啪抽了起来,我初恋伤害了我以后,我就开始抽烟。她那样子像对烟既爱又恨,猛吸一口又歪着头轻轻吐出烟圈,一会,再一次。“我要去行政上。”烟雾缭绕中,她扔出一句。

    她开始托人找关系了,干活也明显力不从心,每天不是把数量弄错就是不收尾就走了,身边的人渐渐对她不满了,在工厂这种地方,你少干一点就会被指着鼻子骂,况且雨叶弄错了那么多数据,早就被大家恨的牙痒痒。到处是对她的指责,而且这种指责已经扩大到她的人品作风,她的处境比一开始还要煎熬。可是她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毫不知情,依旧能偷懒就偷懒,工作时不见人影儿,我又一次在门口发现了她留下的产品还没入库,又无奈又有些生气,她少做一步就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麻烦,难道她的心里就只有她自己吗?

    而就在此时,她的爱情也面临危机。成铭回来了。雨叶来上夜班时嘴抹成当下流行的橘红色“你怎么了,嘴让打肿了?”我打趣她。她眨眨浓密的睫毛“看,这是成铭从国外带回来的化妆品。”她翻出包里的香水让我看,我看了看和普通香水没什么区别,可是她十分认真地让我辨别底下的英名字,“好几千呢!”她似乎怕我不识货,露出手臂喷了喷,自己嗅了一下又让我闻,忽然我发现她手臂有几道红红的印子我把她手翻过来,仔细看,伤痕很清晰就像被人狠狠地抽了几下。“是我和成铭玩的时候他抽的。”她说这话时特别像一个孩子挨了一顿打却稀里糊涂地不知道缘由。他居然打她,而她或许还以为那是爱她,我不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也就不好说什么。

  雨叶在家给我做土豆饼,“看来行政上去不了,没人不好办事。”她一边和面一边若有所思。“那就算了吧,先凑合干着,有好机会咱们就走。”跟她相比,我比较随遇而安,而她,似乎总要依附于一个强大的鲜亮的靠背才行。“在工厂里什么时候能混出个头,连一点希望都看不到。”“可是我又结不了婚……”“什么意思,他不愿和你结婚?”她停下手里的筷子,“我一说结婚,他就找各种理由应付我。”“你确定他是真爱你?”我总算说出了我的疑问。她伸手和面,那几道印子分外明显,她等了一会:“其实我一开始并不喜欢他,只是觉得他有钱,我以后会过上好日子。”“可是……”“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和你不同,我们家穷,我也受够了穷日子,我必须和他结婚。”她忽然激动起来,手里的筷子飞快地搅着鸡蛋,原来如此,我心里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们无法理解另一个人,能够为了自己而违心地选择生活。停顿了一下,她又慢悠悠地摊起了饼,她穿着小熊家居服,刚才的戾气消失,她又变成乖巧的小女孩。“我很享受一个人做饭。”她说。

    成铭:她忙着上班,花钱稍稍收敛点,可是她屁股后面的债实在太多,我变成了她的信用卡,不断地透支透支,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

    她扯着我玩牌,输了要打手。可她总耍赖,嘴上还叼着烟,看她那副不检点的样子,我一肚子火,手上的劲儿也加重了,就是你就是你这么一个女人,让我为你付出全部让我为你还债!我给你还,还!她一开始还在笑,后来渐渐生气了,对,我就是等你生气,你应该生气,你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到底值几毛钱!我看到她委屈的眼泪一直在眼眶,可她没有发火,忽然凑过来两只手勾着我的脖子开始吻我,我有些厌恶她,不停往后撤,可她像疯了一样紧紧箍着我,她吻得我无法呼吸,她在讨好我。我的欲望渐渐被他挑逗起来,按住她疯狂了好久。

    每次我要发作,都被她的身体暂时平息下来,她是长在我身上的一颗难看的痣,我迟早要拔掉它。每次做爱之后,她都要问同样的问题,什么时候结婚,我不再找借口最简单的答复也不会再给她,我早已厌倦了她更没有想过和她结婚。

    我去了她农村的家,破砖烂瓦的几间房。每次她的父母都非常热情,好吃好喝地招待我,而她回家就一副爸妈欠她债的样子,冲她那什么都不懂的父母抱怨一通自己的不如意,父母的身体,家里的生活,家里那几百亩地都与她无关。难得回一次家,她都着急地要回去,家里多待一秒她也不愿意。这让我更看不起她。

    她又一次辞了工作。伸手问我要了钱说要再找工作。可是没过几天我就发现了她新买的大衣,新办的电影卡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这边要帐的人催,她这边事不关己地挥霍,我再次和她分手,她又是老一套,可是我早已受够了她的欺骗和贪婪。

    雨叶:我的爱情走向边缘。 我们争吵不断,成铭更是把分手挂在嘴边,我求他,用身体讨好他,可是他的心太坚硬,再怎么取悦也维持不了多久热情。我开始恐惧,他不要我了我怎么办?我付出了那么多,我的心,我的身体,都给他了,他要把我甩了,凭什么!

    我是骗过他,可是不骗他我那些帐怎么还,我是爱他的钱,可是后来我也爱上了他,我想和他结婚,走到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生活这么艰难,抓住他才是我的出路。

    那是最后一次吃饭,坐在饭馆里,他低头玩手机,看也不看我。菜上来了,我小心催促他吃,他不耐烦地抬头,扫了我一眼,“不是告诉你不要穿这件衣服吗?”他满脸嫌弃。“好,我以后不穿了。”他舀了一勺汤,“难吃死了!”他皱眉,我赶紧把我的递给他,“吃我的吧!”可他随手一推,汤贱到我手上,“嘶!”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分手吧!”他那种厌恶的表情再熟悉不过。

    成铭走了,我的房租也到期了,这次房东毫不留情地让我搬走,说什么也不租了。我看着我这一衣柜的衣服,和我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玩意,突然觉得多么可笑,我差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摆脱灰姑娘,成为水晶鞋公主了。我为自己构建了虚幻的王国,此时境况却又急转直下温饱都成问题。成铭的离开也是我流离失所的开始,我开始到处借钱,这么多年,我好像早习惯了这种生活,不开心就离开,想花就花,不管不顾明天吃什么。我给上班的同事打电话借钱,一圈下来,都推脱我没钱,也是,以前都被我借怕了,南希,我想到了南希,只有她肯帮我。

    我陷入深深的焦虑,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半夜,我听到鱼缸里发出啵啵的声音,天啊,小鱼在接吻吗?小鱼小鱼,为什么你在白日里快活自由,却在暗夜里肆虐疯狂呢?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就不怕别人识破你的诡计么?我趴在玻璃上靠着小鱼,你啊,你只是只小小的鱼。

    事情总是来得突然,在我担忧明天来临时,发现自己居然怀孕了,老天是在戏弄我吗?我的失眠越来越严重。我害怕一个人在家,怕下班,怕黑夜来临,整晚整晚的静寂一点点咬噬着我的心,鱼缸里忽然的啵啵声在戏谑我和他肆虐疯狂的一夜一夜。我们的缠绵,我们的低语,我为他做饭,他给我惊喜,他看我的眼神,他做爱后的冷漠,他给我身体留下的伤痕……我原本想得到他的一切,现在却耗空了自己,我恨他我恨他!小鱼小鱼,你怎么办?

    我请了几天假,去了不远的A市,在街上随便吃了一口后我钻进了医院,为了让自己减轻些痛苦,我和南希多借了点钱做无痛人流。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待手术,已经是秋天的末尾了,不知是冷还是紧张,我有些发抖,现在的我就像街上的一条流浪狗,没人管没人要被嫌弃是多余的一种存在,头痛渐渐袭来,一直到上了手术台,我依旧头痛欲裂,下面有人在刮我最薄弱的地方,我后悔,后悔曾经让他舒服得欲仙欲死,换来的却是我今天失去尊严,失去身体,我恨他我恨他……护士扶着我进了病房,我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次睡得好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我好像卸下了身上所有重担,静止了,鱼儿也静止了。

      我刚回家,妈妈就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来了,让我去接她。妈妈就像能感应到我的苦难,我撒了个谎说自己感冒了,让妈妈自己打车来。一进门她就打包小包往出掏,红枣核桃桂圆……我愣住了,一瞬间以为妈妈知道了,妈,你怎么来了?我有点紧张,我好久没来看你给你送点吃的。聊了几句,看来妈妈什么也不知道,可是说着说着她就开始哭,说我瘦了,让我早点找个对我好的人嫁了。我疑疑惑惑,总感觉妈妈知道什么,难道真的是母子连心?那天妈妈给我做了炖好吃的,我忽然觉得对不起她。

      南希:雨叶又一次问我借钱,前几次的借钱理由大概都是编的,她钱包丢了,她朋友催账,她要开店……这一次大概是真的,她要去做人流,我想了想,还是借给了她,她这样的女孩,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也不能怪她,希望她能清醒吧。

      我去医院时,雨叶已经做了手术。她说话像没有了底气,元气大伤。“就像身体被掏了一个洞”她垂下眼帘,又回到那个乖巧的小女孩。“你啊……”“我知道啦好了啦……”她知道我要说什么,不想再听。

      雨叶辞职那天见到了她,她稍稍有些落寞,可是本性依旧如此,因为她悄悄告诉我,办理辞职时,她化了妆,经理盯着她看了好久,觉得她很漂亮,她说这话时,眼里带着一点点得意,我忽然很心酸,有的人就是一辈子也醒悟不了。之后很久没联系,冬天的时候,见了一面,她要回南方发展,从北方到南方要走很远得路,希望她能想明白一些事情。

      雨叶曾经送我一块外国巧克力,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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