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床杂记

        原计划到桂东避暑,不曾想在“精卫”陪床。

        7月11日,看过门诊、做过核酸,7月13日,陪妻住进了省脑科医院“精卫楼”。

        “精卫楼”全称为“精神卫生中心住院综合楼”,与神话无关。

        “精卫楼”共十二层,从上到下依次是:心身医学科戒毒科、中西医结合抑郁症诊疗中心、成人男女精神科、男女躯体疾病精神科、酒瘾网瘾科、儿少心理科1期临床研究中心……

        妻住在二楼:睡眠障碍及神经症科。

        7月13日上午,交费后到护士站报到,责任护士给我们安排了床位并作了简单培训。主管医生详细询问了妻的病情并开具了一堆检查项目。下午,陪妻做了各种检查:脑电图、心电图、脑涨落、量表分析、CT……从二点一直忙到五点半。

        “昨晚睡好了没?”这是每天起床时病友之间的问候。

        “昨晚睡得怎么样?”

        “我入睡还是挺快的,只是十二点多就醒了,之后一直迷迷糊糊的。”

        “别着急,我会帮你调药。”

        “白天到走廊里走走,不要老呆在床上。”

        ……

        这是每天查房时医患之间的短暂交流。

        久病成良医。陪床十余天,也知道阿普唑仑、佐匹克隆、劳拉西泮、氯硝西泮是专治失眠的,文拉法辛、舍曲林片、丁螺环酮、草酸艾司酞普兰片是治焦虑症的。

        天下没有人希望自己患上焦虑症。过度焦虑引起失眠,这也是人人皆知的简单道理。可现实中焦虑症患者、失眠症患者大有人在。君不见:睡眠障碍科人满为患,一床难求,新疆的患者都赶来了。本来48个床位的二楼硬生生地塞进了63个病床,晚上走廊两边摆满了陪护的折叠床。

        陪床期间,认识了一些患者和陪护。闲谈中发现焦虑失眠的诱因五花八门:有如耒阳阿姨因做支架手术花费七八万心疼钱的;有如宁乡大姐因没利用关系把儿子留在黄花机场而后悔的;有如上海欧阳疫情期间宅家憋出病来的;有如湘潭小妹妹因学习压力大长期尿频的;有如望城美女因家庭遭遇不幸生无可恋的;有如株洲老乡产后抑郁的;有衡山曹姐因身体暴瘦担心健康的……

        老乡小H是一个八0后,三个女儿的母亲。有一次不小心被婆婆家的土狗抓了一下,没破皮没出血也就没打疫苗。几天后,跟一同陪读的几个朋友谈起这件事,有朋友批评她错过了打狂犬疫苗的最佳时间,有朋友给她讲邻居狂犬病发作时的惨状,也有朋友安慰她十天之内狗狗没事人也不会有事……听了朋友们的一席话,平时大大咧咧的小H开始害怕起来,担心有一天狂犬病发作。每天食不知味,寝不安席,总感觉浑身不舒服。

        从此,小H走上了漫漫的求医问药征程。几年来,从中药到西药,从祖传秘方到神符仙水,身体不见好转。从县人民医院到中医院,从湘雅附一到附三,哪里不爽检哪里:CT、核磁、B超、肠镜、胃镜、验血、防癌筛查……

        各项检查结果无异常,医生怀疑她患有疑病症,建议到脑科医院治疗。

        7月12日,小H住进了“精卫楼”。

        用药几天,小H睡眠大有改善,一身轻松,每天乐呵呵的,到处找人打球玩牌。

        用药两三天,妻的头痛毛病基本消除。白天到处串门,与几个攸县老乡玩玩“跑得快”,打打乒乓球,讲讲闲话。睡眠问题,直到第九天才有所好转。

        7月18日,星期一,护士站“住院人员动态栏”中显示有十人出院。

        与妻一个病室的58床也在其中。58床是一个老师,入院时目光呆滞,行动迟缓,脸上从不见一丝笑意,手腕上还有自残的疤痕。治疗半个月,睡眠好了,眼睛有神了,每天上午、下午还拉着丈夫去树荫下散步。

        “刘老师,我下午回家了。祝你早日康复!”胡老师高兴地与妻打招呼。

        “回家记得按时吃药,什么都不要去想。”妻叮嘱道。

        与妻一个病室的21床陈姐不在出院名单中。陈姐找到办公室,主管医生要她再住一周。陈姐说:每天就是三次药,又不输液,何必把钱扔在这里。电话叫儿子来帮她办出院手续。妻入院的时候,陈姐上午睡一觉,下午睡一觉,晚上倒床就睡,鼾声如雷。睡觉之外,就是哼着小曲到处找人打红“A”,结伴去蒸菜馆吃饭。她知道:要是去晚了的话,青椒炒肉和免费稀饭就没有了。

        因防疫需要,每次出门都要戴口罩,进门都要亮行程码,每周要做一次核酸,再加上高温,除晾晒衣服、外出吃饭外,患者、陪床一般都不怎么出门。

        陪床十余天,错过了《大山的女儿》的最后几集,错过了女排战意大利的第四局,错过了男篮对阵黎巴嫩的下半场,错过了布达佩斯乒乓球赛的精彩……晚上九点刚过,有病友就提醒:关掉电视,吃药睡觉了。

        陪床十余天,忙里偷闲,读牧来的《张爱玲:最是清醒寂寞人》,跟着李娟行走于《阿勒泰的角落》,听英国著名作家H.G.威尔斯讲述《世界简史》。阅读之余,跟病友、陪床打打球健健身,每天坚持锻炼一小时。

        一个逼仄的空间,一副近似光板的球拍,我们玩得不亦乐乎。第二次住院的衡东挖机小哥每天到处找人打球,他跟我学习打削球,跟耒阳小宋学习发“不要脸”的怪球,上海欧阳说:“小哥的发球有杀伤力的话,我们几个都不是他的对手。”妻说:“小哥的焦虑症被乒乓球治好了一半。”

        “生命如苇草,身体贵呵护。”曾经在来往的书信中看到信末“祝你健康”时认为只是一句客套话,现在听到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远我们而去时才真切感到健康之珍贵。

        昨天,看到一个狂躁症女生被医护绑定手脚强制注射镇静剂时,我打心里祝福她:“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今天,主管医生查房时通知妻子:“明天早上抽个血,上午做个心电图,后天出院。”

        上海欧阳又从护士站要了两个球,约我跟挖机小哥明天下午打一场告别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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