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向前推三天,应该是正月十二日,阳历2010年2月25日下午三点,我一直敬仰着的一位老师,叫孙金杰,在家里悬梁自尽。

        最先知道他的名字是在孙校长的办公室,他来找昔日的同学拿楼款,他走后,孙校向我感叹:是个孝子啊。是个好人啊。此后经常在路上见到,他从昌城骑车回乡下的家,见到只是点头,然后交错。

        我们迄今没说过十句话,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记住我的名字,我们只是偶遇,点头,然后交错。即使在学校里,也是匆忙,甚至来不及进行最简单的寒暄。但是我一直对他抱以最大程度的尊敬。他个子高大,身材威猛,偏偏不会大声说话,印象中他一直不疾不缓,温文尔雅,再罩一身长衫,活生生一位活在国人记忆里的大儒,像朱自清,像闻一多。

        他做班主任的时候,班级所有的劳动,几乎全是自己操办,冬天更是早早地给学生点好炉子。他每星期都要回家看望年迈的母亲。每次回家都要去给村里的孤寡老人扫地担水。拿自己微薄的薪水去接济他们。

        在他母亲去世之后他也病倒了,年前期末考试时已经在家歇了一个多月的病假,我们只是得知这样一件事情,任谁也没有人想到要去探望一下——探望一下这件事情里的这样一位至纯至孝的活生生的人。大家只是忙碌,被工作催得乱转,甚至要将工作带回家里。我们只是知道他的儿子考上大学业了,女儿大学快毕业了,他的妻子在计生办,他在城里买楼了,他今年改教政治了,他的母亲去世了等等诸如此类。唯独,我们不知道他内心曾经历过怎样的痛苦、绝望以致他要用那样一种绝决的姿势面对。

        在他去世之后,同室的佳森感叹说:“我们需要心理干预,如果金杰老师没来上课就进行心理干预也许不会有事了。”教师是育人的工作,可是谁来帮助教师?学生的负担已引起全社会的重视,老师的健康又应该引起谁的重视?

        今中午到同事家吃酒,在家里的桌上胡乱地放着一张班级集体的照片,是那家的女孩找出来看她们的孙老师而翻出来的。据说他的女儿将他从绳子上放下来的时候,下面楼房里“咕咚”一声地震动了。然后全小区里的人都出来了。

        我一次次地试图还原他女儿、儿子和妻子的震惊、痛哭,在经历母亲的去世,同事的猝死之后,我原以为我能够比较坦然地面对这生活中狰狞的意外了。亲人的伤痛是长久的,旁人的痛苦是暂时的。然而,在周末的路上彼此点头而过的人里,确实少了一个宽厚的温和的笑容了。

        没有了这些彼此心照不宣的微笑,生活该是多么孤独啊,人生苦短,聚散无常,来来往往的路上,下一个少了的,又是谁呢?于是忽然想起那首诗:

        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你不必讶异,

        更无须欢喜——                  

        在转瞬间消灭了踪影。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                        

        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

        最好你忘掉,

        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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