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给亲爸过过父亲节,因为他早就不在这个美妙的人世了。
压根没给过我机会,来不及,必定是我此生的遗憾。但他给予了我生命,无论如何,这份生恩就像天,我只能遥望,想象,但这层亲恩的光辉会永远笼罩着我的生命。
昨天回了趟娘家,妈妈整整忙活了一早上,而老爸,又是赶早跑了趟生鲜市场采购,特意亲手煮了他的拿手好菜——酱牛肉。
不可能不感动。一个喜怒显少形于色的中年男人,一个不笑自威,“杀伐果断”的大老板,因为女儿的到来,展现了他特有的、细腻的温情。
我的世界,关于爸爸这个角色的概念,仓促结束于三岁多,旷了将近十年,然后再次突兀地出现。至今也将近二十年了。
我对于这个后爸的情感,说实话,挺复杂的。
他很好,会让我想靠近他。
我永远会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他带着略拘谨的神情看着我们这两个天降的女儿。十几岁正敏感的年纪,纵然我有着对父亲的渴望,却也实在难以立马接受。
而他,一个非常不爱玩的人,三天两头带我们到各个景点玩,带我们吃好吃的。那是永远没有办法再复制的最初,是有刻意的讨好,但也很有他的原则。
那会他们刚在创业阶段,什么都难,还要维持一大家子的开销。尽管如此,他对我们也很舍得,一出手就是成百上千的现金,让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自己去买东西。
他不要求我们上他家的户口,不要求我们改姓,甚至不要求我们喊他爸。于是这么多年,我们姐妹俩已经习惯称呼他为“阿叔”。
他特别有大肚量,很乐意对他人伸出援手,不求什么回报。一路做生意以来,我亲爸的兄弟,我妈的兄弟,他自己的亲戚,甚至到了现在,他两个儿媳的家庭,他都多多少少帮扶着他们,让他们生活有保障,甚至做大做强。
他不会凶我们,犯再大错误,只要你自觉一声认错,他很容易就原谅了,有种反而让你自行惭愧的感觉。
他非常吃苦耐劳,没有老板架子,除了比较注重吃食,其他都很随意,无论做人做事,
他也很不好,让我不断想逃离。
他很有股大男子主义,最好所有人都能听从他的安排,他甚至都不用对你怎么地,但身上天然的一股威严,会让你不敢过于反抗。
他自己两个儿子一路成长的种种,学习、工作、婚姻,都有太多受他牵制的痕迹,让人无可奈何,却也难以爬出这沼泽,很无力。
他很保守,生意上的理念很难改革创新,一手抓,也不容他人多做变革。
他总是想牢牢抓住身边人,特别是妈妈。他不想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去娱乐,最好时刻都在他身边。经常妈妈去美容院放松时,都还要担心他什么时候就一个电话来催。当然,他自己也很有原则,从不在外花天酒地,最大的人生爱好就是赚钱、喝酒。
妈妈也早就有过离开他的想法,可是现实根本不允许,除了考虑各种牵扯关系,很大原因还在于老爸根本不可能放开她,无论是出于真感情还是其他。
他“见钱眼开”,眼里只有他的生意,他有不断进取的发财之道,好听点,非常求上进,难听点,什么都不能阻止他赚钱,甚至连亲人的生老病死。有时很不近人情,未免让人寒心。
他脾气很不好,又很爱喝酒,遇到不顺他心的事,就会酒后发疯,主要从言语上胡搅蛮缠,主要会对妈妈。
无论生意、生活,他们间牵扯太多家庭,太多琐碎,一地鸡毛,加上方法不得当,就此引发的“战争”数不胜数。他对妈妈动手过,甚至凶神恶煞地威胁过她的生命……
这些,有的我知道,我亲自面对过,有的,是妈妈过后才若无其事地和我们讲。那种话,让人感到后怕,让我特别恨他。
惹到他,让他不痛快时,他很会两面三刀,阴阳怪气的,常常是一顿饭吃得你惴惴不安,因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爆发了。发作的时候,不管只有自己人,还是有客人在,他都会不管不顾,丝毫不给人面子。
他很自律,很勤劳,所以他也要求和他共事的人,包括我们这些孩子,不能懒惰。记不清几个寒暑假了,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总是迫于他的威力,被下放到车间和工人一起在流水线干活,从童工到成年童工……为此,我一度很讨厌放假。
他希望我们知道赚钱不容易,要懂得合理运用,要用在正道上,这点妈妈也是如此看待。但是我们在不情不愿地当假期工的过程中,有足够的钱花,却也被压抑得没处花。
报复性消费,往往都是在我们假期结束,终于逃脱他们的魔爪后的行为,特别是我们姐妹俩。
我挺怕他的,因为他有形无形中支配着我们的方方面面,即便对我们这两个女儿足够尊重,也很爱护,但是,在这样略畸形的家庭环境中,使我的性格也变得很怪异。
我更敏感,更会察言观色,不想讨好他,却不自觉会优先考虑他的感受,各种小心翼翼。可我也更任性,总是想不管不顾,做自己想做的事,为此也确实有过很多让大人觉得不妥的孩子气行为。
我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很大原因,拜他,拜这个家庭所致。
我一度觉得,他这样怪脾气的人,是连警察都奈何不了的。又不犯法,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不是吗。
可我也无法忘记,他胃出血住院后,我看着一向人高马大,威武的他,苍白羸弱的躺在病床上,我很难过,眼泪止不住打转。很自然地就拿起他的手给他扎了太多针孔的手稍作按摩,看得出,他很不适应,但那一刻,我真的当他是我的爸爸。
他就像大地,给我脚踏实地的根本,也埋藏着深沉的爱,不轻易显山露水,却真实存在。
我结婚那阵,无意中听到他喝酒后说,女儿就这么送给别人了,他不开心,想哭不敢哭。
如果我是他亲女儿,情感大抵也不过如此吧。
我的女儿,他的外甥女,莫名地,和他很亲,比和外婆还亲。老是外公外公地叫,还很亲昵地靠近他。
可以说,毫无血缘关系的他们祖孙,却让我的心里觉得格外柔软。
他养了我十多年,给了我不错的物质生活保障,给了我自由追逐的空间,过去纵使有那么多不堪,纵使让我觉得面目可憎。
可是,到底他在我心里有个没法替代的位置,叫爸爸。
我永远会将我的亲生爸爸留在我心里,但我也会永远记住这位“后来者居上”的老爸的养育之恩。
时间会原谅一切不美好。
祝他父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