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少女(19)

门开了,吴枝使劲转动自己的眼睛,时间让百波的脑袋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最后是百波挺直的胸膛,鼓鼓得像是虚张声势的公鸡胸脯,令见此状的人忍不住伸手将那些莫名其妙的气概都给放走。

吴枝没能成功发出第一声,她努力清清嗓子,嚷道:“百波你竟然剃光头!”

百波因为尴尬而严肃的一张脸,顿时红了起来,配着光溜溜的脑袋,活像一个半熟苹果。他停步于吴枝病床的正前方,眼睛去瞥床尾处贴着的吴枝名字,下意识地在后脑勺与本应是发际线的位置来回摩挲,尝试让被吴枝搅散的思路清晰起来。他正要开口说话,一场热腾腾的哭声如同夏季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将他们二人阻隔。热气随着哀嚎翻腾袭来,一丝寒冷藏身其中,谋划着待人一出汗便要渗透那打开的毛孔,一举成功,非得让人从骨子里打寒战不可。吴枝昏头转向,舔了舔干至脱皮的嘴唇,愣愣地看着看着从百波肩膀后露出的那颗灰白的脑袋,说:“我想喝水。”

待百波走进了,吴枝也就看不见那位老爷爷了。一阵兵荒马乱后,世界暂时安静了,吴枝经历了能将呼吸夺走的眩晕感后,带着一张蜡黄色的面皮,终于喝上了水,先是追问百波为什么剃光头,无果后,她像是找不出什么共同语言了,这才问百波她怎么会进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百波对吴枝的脱线有了初步的了解以及浅略的免疫力,见吴枝兜了一大圈最终找到了重点,他竟然感到一丝安慰,正打算整理词汇,好好地将他也一知半解的情况给吴枝理顺,吴枝抛来的一个又一个问题却让百波像是迎头被人往嘴里塞了一把蛋黄,噎的人心慌。

“池塘,池塘咋样了?绿子,你有见到绿子吗?天呀,我是睡着了吗?睡了几天?难道我在做梦?好奇怪的感觉,好奇怪。”

百波皱着眉,听得一头雾水,“什么女子跳池塘了?不要那么激动,慢慢说。诶!”他轻呼一声,从口袋里手忙脚乱地抽纸,一张落在地上,另一张被匆忙地扔在女孩的脸上。吴枝嘴巴一扁,对自己的哭泣后知后觉,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就哭了。待心情平复下来,她和百波面对面坐着,耳朵却听着病床里的动静,送走老人后,人声是一阵一阵的,像是从角落里逐渐涌向中心,跌宕着消失于走廊尽头。少男少女无言,视线错开,一个落在门外走廊一半绿一半白的墙壁以及米白泛着黑丝的正方瓷砖,一个在床头柜的保温杯和床尾带来无处安放的花束上游离,这并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氛围,因为隔壁床刚刚才送走了一位老人,空荡荡地床板似乎在等待风起的时候呜咽两声。门口女生的嬉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一晃而过,亲戚们的哭声缓缓远去,生命与死亡都像是那条窄长、单调、时而忙碌时而幽静、充满消毒水味的医院走廊。

“鬼,你相不相信,百波,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鬼?”吴枝睁着清澈的眼睛看向百波,瞳仁边缘闪烁的光芒似乎在提醒旁人她此时很认真并且对即将获得的答案充满期待。

百波用大拇指拨弄自己的耳朵,垂下手时拇指沿着耳垂扫过鼻尖,如同变脸戏法,血色离开了他的嘴唇,眉宇间深深的褶皱在他稚嫩的脸庞上多了横秋老气,一张布满滑稽与矛盾的面具和他真实的面目逐渐融合,最后,他只是轻笑一声,说:“没见过,等我见到了再告诉你我相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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