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顶尖制药公司实习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2016年夏，我进入到Genentech公司进行实习，这是一家在南旧金山的世界上最大的生物制药公司。公司在2009年被罗氏收购，目前是罗氏在北美的研发总部。Genentech在生物制药界被认为是IT界中的Google般的存在，其依靠强大的研发能力创造出了一系列具有革命性的治疗药物。比如在今年上半年上市的单克隆抗体药物anti-PDL1，是癌症免疫药物领域的一个重大突破。公司的创立带有典型的硅谷创业色彩，创始人之一原本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生物医学教授，另一位创始人是职业的商业投资人。他们的合作，将技术与资本结合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到今天，Genentech已经有着超过11, 000名员工，整个公司非常大，大概拥有50多栋大楼。公司内部还有公交车，以方便员工来往各个楼层之间。

我申请实习是在2015年的12月份的时候，当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了Illumina和Genentech这两家公司。Illumina是基因测序领域无可争议的全球老大，也和我的专业最为相关，因此我当时主要是想去这里。Illumina的实习面试弄得非常正式，先是要通过电话面试，之后还有on-site的面试，三个候选人录取一个。面试时有一个环节是团队合作，要与团队其他三位成员共同解决一个问题。每个人都会拿到几张卡片，根据个人的卡片信息与其他成员相互交流，最后得到一个需要四个人卡片共同信息才能解决的问题方案。在这个环节，由于语言短板，我拿到卡片上的好几个单词都不认识，更不用说通畅交流了，最后也没能拿到offer。对于Genentech，我原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因为事先听说录取比例很低，大概是几十个人录取一个的样子。可是事后证明，生命真的在于折腾，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也为你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你需要做的，就是不断地尝试，直到发现那扇门，并且到那时已经拿着开门的钥匙。

与Genentech的电话面试进行得出奇地顺利，我的技能很符合我所申请职位的要求。另外一个被录取的原因也可能是我跟我所申请的部门有一些connection：我的研究生导师是他们部门的顾问，同时我实验室的师姐刚加入他们不久，在一定程度上也有一些帮助。当然，最重要的人还是我的博士导师，他不仅同意我去实习，还写了很强的推荐信。总之，skill set，connection以及导师推荐，是我认为得到实习的三个最主要原因。

我在公司实习了三个月，做的是癌症药物筛选方面的研究，由于课题内容需要保密，因此以下从我对新药研发总体的感受，大公司工作的lifestyle，以及自己实习的感想来谈。

Genentech研发所拥有的资源的丰富，数据的全面多样，以及研发的深入性，给我这三个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重要的，通过参与部门内部以及其他部门的会议，学习公司内部的资讯和文化，以及与正式员工的经常性交流，让我对原本神秘的药物开发过程有了一个体验性的认识。在大学时就知道，研发一个新药，需要投入超过十亿美元，耗时十年时间，这些数字在公司的工作过程中也逐渐变得生动起来。在高校，大部门的生物医学研究都集中在基础研究上，比如理解某个基因或蛋白质在某个生物过程中的功能。这样的基础研究是非常重要的，可是毕竟距离实际应用还有着巨大的鸿沟。在Genentech，同样也有相当比例的基础研究，不同的是，这些研究往往有着非常明确的方向性和针对性。比如，公司会投入各种资源，深入地研究帕金森疾病中的分子致病机理。在这之后，如果发现了某一特定蛋白质在帕金森病中起着重要作用，那么又会将这个蛋白的信息，比如该蛋白的物理化学性质，三维结构，生物功能，所在什么样的调控网络，潜在的药物靶点等等，了解掌握得非常全面。在这之后，就会针对该蛋白质，来设计药物进行疾病的治疗了。值得一提的是，传统的药物都是小分子药物，比如OTC药物布洛芬，而Genentech的专长在于大分子药物，比如上文提到的anti-PDL1，就是蛋白质类的大分子药物。

在药物development阶段，一个常见的策略是通过大规模的药物筛选，来得到精确度高和特异性高的、针对特定分子疾病机制的小分子药物或大分子药物，从而得到潜在的药物候选。在这之后，还要经过一系列的复杂的药物分子的优化过程，比如对一个小分子药物做结构式上的修饰，或对大分子蛋白质药物通过改变蛋白质序列来改进三维结构，从而最终得到一个经过千挑万选精细打磨的药物候选。在这之后，先是小规模临床试验，证实有效后才能进入下一步的临床试验。许多在以小鼠或细胞系为模型构建的药物治疗系统中表现良好的药物，都没能通过一期又一期的临床试验，被证实为对该疾病没有产生显著的统计学意义而最终流产。只有绝少数药物最终会通过FDA的审核，从而被批准真正的进入市场，将科学技术转化为产品，治疗人类的疾病。这个过程就像西游记唐僧师徒四人取经一样漫长和充满困难，可是，真正有价值的事情，都是这样，必定会经过许多的困难洗礼和长时间的考验。

除了工作内容，我申请实习的最大动机也是想体验下工业界工作生活方式是怎样的。在美国公司，极少有人会周末来公司加班，我的大部分同事都是在工作日认真工作，到了周末都会选择和家人到某一地方尽情地放松娱乐。在工作日，大家的日程表则是被做自己的项目，各种会议（会真的很多），以及不定期举行的公司内部活动所占据。从我的接触来看，周围绝大部分同事都是很友好的，可是，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情，基本不会有太多的深交，见面也大多是讨论工作相关的事情。对于Genentech的正式员工，他们的职业发展道路有两条。由于Genentech独特的研发背景，招的人大部分都是做科研出身的。在加入Genentech的早期，大家也都还是在做Science和Research，在晋升为Scientist之后，就可以选择是走management track还是science track。前者会更多的参与公司的研发管理和日常管理，而后者则会成为一个Group leader带领一帮手下做跟公司利益密切相关的研发工作。

相比于在学术界，在Genentech的三个月给了我非常不同的体验。我感触比较深的是，在公司做研发，最终目标是要做成产品的。因此，每一个技术环节，都会要求准确，容不得马虎，也因此不再是像学术界以发表文章为主要目的，而是真正的要能够看到应用价值，解决实际问题的。也因为如此，对于个人而言，是否拥有很强的technical skills，就成了能否胜任这份工作的最大关键。第二，在像Genentech这样的大公司，每个人是在一个团队中工作的，也就是说，不是依靠自己一个人去完成项目，而是和团队一起完成。这也就要求了在团队中的每个人，能够把自己所做工作清晰地表达出来，明白自己在团队中所起到的作用，从而使得大家能够一起完成共同的目标。

最后，引用我经理的话来与读者共勉吧：The best way of learning is by doing, the best way of doing is by doing it right now。我对这句话很受用，因为我发现许多时候，我们都是想得太多了而做得太少了。做一个决策，瞻前顾后，非得找出最优解才去行动。可是生活本身就是边做边犯错误边学边体会的过程，一个人需要仰望星空，但同时更需要脚踏实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