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步向前，怎么骄傲怎么活—给女儿的第三十一封信

亲爱的小孩儿，

今天是妈妈居家隔离第六天，离开纽约不到三周，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刮风的时候，我会想，你那里是什么样的天气？吃饭的时候，我会想，今天你会选汉堡还是三明治？这些年，已经习惯了你每天和我分享一天中遇到的有意思的人和事，你得到的帮助，你的收获，你的疑惑，你又解决的小困难，你取得的小进步。如今，虽然隔着13个小时的时差，我还是放得下心的，我知道，你很好，比我想象中要独立坚强。

（纽约 中央图书馆外面的咖啡馆）

我离开纽约的那天晚上，你在林肯中心空旷的广场上录了一段话给自己，你说，“……街角的路灯，歌剧院散场的人群，都是和原来一样的。感觉一切都没有变，又似乎都变了，从今以后，我要独自一个人生活了。其实我是不应该难过的，我是个多么幸运的人，我的人生是从林肯中心开始的……”我把录音放给爸爸听的时候，我正在洛杉矶的酒店里等核算检测报告，我们俩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神同步，隔着屏幕一起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是个多么幸运的人”，虽然你是哭着对自己说的这句话，但你的语气让我从心底里感到对你的放心。你说，“感觉开心，感觉被关心，觉得世界值得，充满希望。我感谢我曾经拥抱过的一切。”

仍然挂念你。我的朋友问我，“有没有感觉到断臂之痛”？当然有的，而且是被撕裂的，没有麻药的那种痛。但我的心还是踏实的，是能放下。我们都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

所有的事情都是相互的，你感受到的，也是你曾经付出过的。所有的爱与善意，都是镜子里你的反射。能从你的文字里读出来，能从你的音乐里听出来。我能，我知道将来你的读者和你的观众也能，他们也会这样教育他们的孩子们。你的老师们把这份爱传给了你，我相信，你也会把它一直传递下去。“音乐是为了美好发明的”，不是吗？

从你出生，每一年你生日的这一天都会下雪，老天爷一次也没有落下过，这几乎成了你的仪式感。

你18岁生日，我在三天之内从纽约送姥姥回中国然后飞去意大利陪你吹蜡烛。那天早上艳阳高照的万里晴空，让我有些小小的失落。然而到下午的时候，天空开始飘起的雪花，给了我莫大的惊喜。我觉得，18岁的你，需要这样的仪式。

（Imola 斯福尔扎古堡）

17岁生日，那天晚上12点我接你练琴回家以后，我们点了蜡烛聊了很久，我试探着问你，“累吗”。我当时很纠结要不要劝你考虑申请综合性大学。你说，“我很享受学习的过程，练琴的过程，我在这个过程里成长成我自己想要的样子。我并不认为音乐的目的只是舞台上的光彩，那是个人的，它应该更美好，应该有更重要的意义”。

很小的时候你写过一首诗，你说，“我们的使命，是用魔法，打开音乐之门，寻找属于我们的春之歌；是用音乐，带来爱的奇迹”。

（萨尔茨堡，16岁的夏天）

还记得16岁生日吗，那天接你练琴回家的路上，你突然停下来说，“我要走了，回到我的星球”，我吓了一跳，冷风嗖嗖的，吹开了围巾也不觉得，我下意识的拉紧你的手，“怎么了，小孩儿”？你说，“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一个十六岁的我来代替今天的我，她会比现在的我更好，更努力，也更优秀。只是，妈妈，你不要忘记十五岁的我啊”。

《妈妈，再抱抱十四岁的我吧》，这是你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写给我的信。你说，“妈妈，我想在森林里建一个小屋，在那里堆满干净的阳光和软软的糖，一群唱歌的鸟藏在天空上。我要在那里放一台比我还老的琴，用掉下来的星星做它的壳，绽放的松果做它的花纹”。

十四岁，你开始翻译《飞鸟集》，并且开始写诗，生日这天，你写给《小王子》中小狐狸的这首诗，让我觉得，你开始长大了。

“我爱上了下午四点要归去的太阳，

金黄的麦田和面包的味道，

在我心里温暖得发亮”。

温暖得发亮，我爱极了这个比喻。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温暖得发亮的小姑娘。

明天，纽约该是个大晴天吧，这是个好兆头，像极了你即将开启的新篇章，真是幸运，我觉得崭新的你需要这样崭新的仪式。

（女儿的回信）

愿你依然做个彪悍的姑娘，不矫揉不造作，不发嗲不懦弱。希望你能遇到牛逼的对手，交真心的朋友，有比肩的爱情，大步向前，怎么骄傲怎么活。

妈妈，2021年12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