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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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水色

人们说有些景物可以入画,但这里仿佛是谁也画不出来的。

我就坐在这里,漓江的怀抱,脚下是青中带黄的竹排。天雨,烟云在四周往来变幻,平静的江面上也被激起了阵阵涟漪,仿佛有人把厚重的绿色丝绸点点舒展时漾出的波纹。透明的绸缎下,深碧色的水草柔软漂浮,仿佛水底生命伸出的长长触须,清晰可见。

小宝在我身旁,撑着粉红色与她本人一样可爱的伞。奈何伞虽能阻雨,却阻不了从江面蒸腾的清冷湿气。更重要的是,我们还有水战!竹筏碰撞,长篙点开,掀起比雨点更壮观的水幕。塑料雨衣在手忙脚乱中匆匆变成碎片,衣衫包裹已经湿透,水枪口滴滴答答横在一旁,还不忘向别的竹筏喷出透明的水剑,攻击者与被攻者都是衣衫不整,一副狼狈,执枪人与执伞人脸上却都有灿烂的抛开矜持的笑。冷风吹来,我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汗水从鼻尖悄然滚落,咸味在湖水中淡开,这滋味并不好受,但总觉得很畅快。

青黄色的竹排彻底走散了,在倒映了群山的江水中,当所有应景的词句全部失色,我们只得收了伞,在雨中渐渐安静平复。雨丝是水最灵动的化身,她将群山的深黛与天空的浅蓝全部化开,用云雾织成最朦胧的世界。

所有湿了棱角的山都变成了秀气的小姑娘,用微微流光的眼睛盈盈望着,青涩的气味在群峰之间飘飘渺渺,像清凉的薄荷香。每一座翠绿柔软的山头都有些相似,却又都不大一样,树枝在山风中的摇摆反而能比水更加轻灵。绿色的弧线形山势随着船的推移千变万化,张着嘴唇的我们掠过渐停的雨,说不出它们究竟像什么。偶尔显现的石壁上没有植被也能变出青黄白的不同,有的错成人物骏马随想象力飞驰的图案,最后竟连浓淡绿色都使人分不清楚。我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只能深深呼吸,感觉凉意从身体的每分空隙中穿过。

又一片白云飘来,松松地挽在山腰,坡间岩上有水浪亦如云般白,发出听了更静的声响。带着尖顶范阳笠的船夫也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没有人回应也会笑一笑。他们的日子未必好过,每日守在永远割不断的连山中,再美的景色也换不来城市的奢华。但他们仍真实地微笑,不仅对游客,而且对着天高云淡的生活微笑。

所谓的地灵人杰,并不是说要有多少英雄,而是褐色皮肤上绽开的一朵浅淡微笑啊。

这里的山水是活的,每一块岩石,每一根草叶都有自己的生命律动。所谓的顾盼生姿,哪里有文人强加的比喻,自然流露的美丽姿态,轻轻巧巧便能震撼了人心。灵动的美,即使有五色墨,白云笔的悉心涂抹,也不能将它禁锢。她本就不能为我们所有,只能容我们在她心中带着满足与遗憾滑过。

野人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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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站在甲板上,望着漓江两岸起伏的山时,曾经多次想钻入那绿意中去。两岸的凤尾竹与榕树掩映起山峰的脊梁,把本来象征着坚硬的山岭变得柔软而秀气。但等我真的入了山,看到生活在这奇异土地里的他们时,又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们不属于任何一个民族,在哪一本邮票中也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却有自己的语言与文字。他们茹毛饮血,天生赤足,却有热情与好奇去面对外来的世界。远古时代硕大的牛头骨与脸上的颜料随处可见,母系氏族的每一个神话都能在他们这里看到。

我们爬上凤尾竹装点的青翠的山路,那类似于村寨口的大门便呈现出来。两名族人头带羽毛,脸涂颜料,身围皮裙,手执标枪,正“喔喔”地打着招呼。他们并不高,但很壮实,黝黑的皮肤透出一种淳朴野性的气氛。让我的手很不自然地握紧,全身的神经也变得紧张,只知道僵硬地跟随导游的步伐。

又绕过几丛芭蕉,脸上被画了一道乳黄后的我们终于进了村寨。两旁尽是些尖顶木屋,铺着些松软的杂草,一些有黑皮肤的村民就隐藏在木屋的阴影中,“喔喔”的声音随脚步一路响过。路也是用木板铺的,一些孩子赤裸着坐在路边,用他们看惯了青山的眼睛望着我们。那些眼睛乌黑而纯澈,在城中呆惯了的我几乎不敢与他们对视,却还是忍不住想欣赏那润润的颜色。这里的女孩子被称作阿丽,我不能按印象里的审美强说她们白,但我却绝不能否认她们的美丽,自然别样的灵气在她们的眼里发间不停跳跃,对映着秀气的大山。

木桥的后面靠山搭起了座比武招亲的擂台,一位年轻阿丽坐在大鼓前的板凳上梳弄着长发。老夏作为随行不多的男孩子被推了上去,两手捧着竹筒吹音比肺活量,竟生生赢了这一擂。作为奖赏被那漂亮阿丽搂着胳膊不让离开,号称要做三年苦力再娶她回家。结果惹来大人孩子一阵阵笑声,和几张让我不断取笑的经典照片。

平日里看电视中,无数人搭着手围着火堆跳舞的场面,总觉得热闹而悠闲。可等一个带着胡茬的大眼壮汉把你的手拉走时,你就未必会悠闲了。

我叠着小碎步,被那大笑着的壮汉横拉进一块圆形空地,身后拉着小宝的手也被生生断开了,他们带着我旋转,摆臂,摇身,前进,时不时还会狠狠地用臀部向我撞来,让我一个踉跄,又如小鸡般被紧紧抓住。四周的歌声与鼓声粗野嘹亮,鼓点与牛角号交织成图腾神秘的节拍,黝黑的肌肉在我面前有力地伸缩,还有绿松环下扬起的黑发使人仿佛看到了火光与月夜,我也在那节奏中狠狠回击,差点和那壮汉一起摔到地上。

鼓声停住时,我鼻尖上的汗珠已经滚落了下来,但对那热情地大笑的壮汉,还是有些好感。想到那些美丽的阿丽和赤裸的孩童,我不由惋惜起来,以现在汉化的程度,再过二十年,怕是就看不到如此淳朴的民风与上古的图腾了。但导游说过,以他们原始的打猎方式,早已不能养活自己和族人,只有接受新的事物,他们才能摆脱穷困的窘境。

再美丽的野人部落,也会有消失的一天。而对于那些民族来说,这究竟算不算好事呢?

溶洞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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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朔山多,绿色的怀抱一层层将小城捧在中间,每至夏夜,深青色的天际处隐约划着一道道墨色山影,总能使有心事的人久久伫立,不觉僵了身体。

即使这些峰群大多小得让人不忍攀爬,造物主还是会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播下奇迹。薄薄的岩石内,是大大小小几千个溶洞,或稳居一峰,或连穿三山,或已盛世满园花满春,或仍窈窕幼女未长成,飞漱其间的流泉与滴答作响的水珠本是至柔之物,却共同塑造出了一幅以坚硬见长的奇景。

方至洞口,寒气便化作万千根冰针刺入肌肤。洞中幽幽暗暗,一条小河蜿蜒而流,忽又化作无数小潭散落开去。视野所及处无数石笋争高直指,无数钟乳石垂首倒挂,偶有双石相接,便黏成根根纤细石柱,在五色灯光的映照下晶莹如玉。高处有石台,寄于危崖边,灵气内敛,石色浑然,恰似紫芝数盏。还有硕大石球,将道路一分为二,球面光滑微润,触手冰凉,金黄颜色亮起,一洞“龙珠”的惊叹。头顶又见异石,方中带圆,每一条缝隙中都探出白色毛毛来,长度不过寸许,却让人忍不住伸出好奇的手去。

我们继续前进着,从相连的两山间走过。上方山势的裂隙明明清晰,在即将分开时又猛然顿住了,山腹形成了一个天窗,阳光带着透明的热量钻进来,绘出一片光斑。那条暗河不知何时涌出,在石级间凝聚、流动,倒映着洞中的一切。

我不禁震撼于水的力量,正如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碎石,亦能造石。这种不断变化的天成之洞,正是水的神来之笔。人的思绪在石柱间往返穿梭,眼前一亮时,我们已经来到洞外,身后的灯悄然熄灭,又是一片漆黑。而还有多少奇观正隐在漆黑里,待人发掘。

在阳朔的几日,我常常钻入一个个溶洞中,体会那砭骨的寒意。那些石塑映在我眼中,由什么都不像变成惟妙惟肖,又变回看不出像什么,最后只觉得似与不似都已无甚区别。每一次的回忆,都会有顿悟之感。禅机,在眼间心头滑过。

溶洞之奇,不只在于石雕多么精美,也不能只道紫云道长云游所至便身价倍增,最重要的是走过洞后,人心中迥乎不同又各具特色的感悟。儒家的进取,道家的无为,佛家的慈悲,都能找到自己的栖所。其实那些感悟本在心中,而溶洞,给了我们一把浑然天成的钥匙。

奇观,奇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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