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腾宗教

力的观念就是宗教的起源。借用这一观念的首先是哲学，然后是科学。

——爱弥尔·涂尔干《宗教生活的基本形式》

涂尔干在其晚年的重要社会学著作《宗教生活的一般形式》里，从对图腾制度的起源和宗教性的研究中得出图腾制度是一种非人格宗教。通过从目前已知的最原始图腾制度的研究，涂尔干认为宗教的起源是社会性而不是个人性的，而图腾制度作为原始宗教，它是一个把事物完整划分为神圣和凡俗两个部分的统一体系。图腾制度崇拜的是混沌之力而不是特定的动物和植物，作为符号的动植物只不过是被膜拜的混沌之力的表现形式。在讨论图腾制度这种基本信仰的最后，涂尔干认为宗教对思想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它们构建了事物之间可能存在亲缘关系的最初表现，这种构建世界的方式，是哲学和科学的前身。

图腾的定义和特点

“图腾”本为阿尔冈昆部落的奥杰布韦人所使用，它指称该氏族用来作为名字的那种事物。大多数情况下，图腾要么是动物要么是植物但以前者居多。因为图腾是一个符号，所以只有易于用图案表现的事物才能成为符号形象的基础，因此动物比植物更容易满足这个条件，况且动物与人类生活的关系比植物更密切，日月星辰则又过于遥远。图腾发展到后来，才出现那种纪念英雄伟业的图腾、神话人物图腾，它们是随着神话思想的发展而出现的。

图腾首先是一个名字，其次是一个标记，更是一种群体纹章，它出现在房屋、武器、日常用品、坟墓上，还出现在人的身体上。在仪典举行过程中，图腾作为集体标签具有宗教性，是典型圣物。

Jean-Michel Basquiat  I  美国

图腾的禁忌、神话产生和宇宙观

因为图腾大部分为动物和植物，它们的凡俗用途都和日常生活相关，因此图腾动物或图腾植物的神圣性表现为对它们的食用禁忌。除了食用禁忌，它们有时还被作为圣餐在特定场合出现、供特定人群食用。而相比于被当做图腾的动植物，图腾符号则有更严苛的禁忌标准，它们比图腾生物本身更加神圣，比如绝对不能让女人或未成年人触碰。图腾制度是一个关于神圣事物的宏大体系。

图腾宗教和现代宗教不同之处在于，在图腾崇拜阶段，每个人认为自己是神圣的，因为他们和图腾相连，他们认为自己不仅是普通意义上的人，也属于一个图腾物种的动物或植物。神话由此而诞生。神话在人和图腾动物之间建立谱系关系，让人拥有图腾的部分神圣性，这种神圣性用特殊的人体部分表现，比如鲜血和头发。我们知道很多宗教仪典都会用鲜血发挥某些特定作用，而小时候看《还珠格格》，皇帝对私自剪发的皇后娘娘愤怒至极，这是对满人头发的神圣性的体现。

我们之所以把图腾制度视为宗教，因为它提供了一种宇宙观，它把所有已知的事物安排进一种包括整个自然的系统分类之中，涂尔干在本书中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讨论，在早期论文《原始分类》的基础上进行扩充（见前文《理性苍穹之上》）。图腾制度是完整统一的体系，它对自然界的划分、对部落氏族的划分等都具备清晰的集体性和社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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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图腾

个人图腾是在重要的宗教仪典上被授予的，因为具有神圣性，所以凡俗生活的普通环境中不得说出，这是由于日常语言中的词汇是被排除在宗教生活之外的。个人图腾与集体图腾之间的差别是，氏族相信自己是从图腾动物或植物衍生出来，集体图腾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个人图腾则是一个朋友、保护者、伙伴，而不是像集体图腾那样更像是自己的亲戚，并且个人图腾的获得方式是由第三方授予（亲戚、巫师或族中其他有力量的人）且不是必需的。除个人图腾外，还有一种性别图腾，它处于集体图腾和个人图腾之间，在此不过多赘述。

了解这些看起来和我们离得很遥远的东西，会让人受益无限。想起之前读的魔幻小说《地海传奇》，里面每个人都有“真名”，在成年时由巫师赠与。“真名”不能随便透露，除非是真正信任并能托付性命的人。不知道厄休拉是不是从个人图腾得来了写作灵感，《地海传奇》真的很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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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腾制度是关于力的宗教

个人图腾和集体图腾谁先产生的问题，争论不下，这个问题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将会决定宗教起源到底是个人性的还是社会性的。如果个人图腾更原始，那么社会越原始，个人图腾就越发达，集体图腾由个人图腾发展扩大到整个族群而形成。但研究数据并没有支持这个设想，集体图腾是个人图腾的先决条件。宗教起源是社会性的。

图腾力是非人格的。图腾制度不是关于动物、人或者图像的宗教，而是关于一种匿名的和非人格的力的宗教，谁也不能完全拥有它，但可以分享它。图腾独立于它所化身的对象，把生命力赋予一代又一代，图腾形象又无所不在，这说明图腾的“神圣之力”存在于不同的事物、动植物、人身体的不同部分里。因此我们看到了图腾的真相：它不过是一个物质的形式，想象在这一形式下表现了无形的基质，而唯独这种遍布于各种异质事物的能量，才是膜拜的真正对象，这种能量便是力。宇宙由不同的力（即图腾）构成，这些力被表现为不同的动物和植物并被规定的不同的范畴中。

图腾是关于力的宗教，它膜拜的是一种混沌之力，图腾形象不是为了再现事物的外貌，而是为了表现约定俗成的意涵。我们知道很多原始部落人的身上氏族文身，涂尔干认为文身是能够确认心灵契合的最直接和最富于表现力的方式，一个人要向自己或他人证明他是一个特定群体的成员，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身体上做出特殊的标记。在混沌之力被个体化的过程中，特定的动物或植物被认为是神圣事物的降临之处，人们认为一个人在行走时会在需要的时刻停下脚步，因此神也会停留。如果日月星辰受到崇拜，那不能归功于它们固有的特性，而是因为它们被认为分享了这种力。唯独是这种力才能够赋予事物神圣性，而且它也见于其他大量的事物之中，甚至是最微小的事物之中。

图腾力也是物质力与道德力的结合。图腾禁忌让人认为一旦触碰便会受到惩罚，如雷击，这是图腾的物质力体现；图腾仪典在群体中代代相传，年轻人依据长辈的吩咐仔细履行义务，这是图腾的道德力。物质力和道德力不仅存在于图腾宗教，可以说目前每种宗教都具有这两重性，既是物质秩序的捍卫者又是人类品行的立法者和裁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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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的宗教力

图腾是可见的符号、一种带着物质力和道德力的社会性宗教，它凌驾于人们之上并在心中激起神圣感，社会之于社会成员，就如同神之于它的崇拜者，它对意识所拥有的绝对权力主要不是由于它在物质上所特有的无上地位，而是由于它所赋有的道德权威。图腾、旗帜、舆论、口号、被奉为神明的英雄、教义、符号、圣坛、节期，社会始终在不断的从普通事物中创造出神圣事物，制造权威之母，神化事物尤其是观念、通过精神的途径向人施加压力。集体行动是强烈的兴奋剂，既定的程序秩序、有节奏的舞蹈歌唱，跃动的激情有助于进一步强化集体的精神状态，使人偏离正常生活状态。在这个过程中个人已经意识不到自己，纵身投入迷狂的状态中。当战士为了保护旗帜而倒下的时候，他肯定不认为他是为了一块布而牺牲自己的。这全都是因为社会思想具有强制性的权威，因而就具有个体思想所不可能具有的效力。

在原始社会，图腾宗教构建了一个把所有事物和人囊括其中的体系，并对互相之间的关系做了说明，宗教对思想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它们构建了事物之间这种可能存在亲缘关系的最初表现，他开始统辖事物的外观，并把感觉所分裂的东西联系起来。在哲学和科学体系中，我们也看到这种构建事物之间关系的方式，而宗教可谓是真正的先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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