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俩相忘

(1)

同一首歌,不同人演唱,就有不同的情感表达。就比如说梅艳芳的《夕阳之歌》和陈慧娴的《千千阙歌》是同一首歌,同是粤语版我一样听不懂,但我从梅姑的歌中听到了落寞和感慨,而从娴公主的歌中听到的却是用力地挥挥手微笑地向过去的自己告别。这就是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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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首曲,《铁血丹心》,二胡演奏表达的就是江湖凄苦漂泊、儿女情长寸断。而琵琶则表现出江湖诡异、尔虞我诈。换作大鼓长号,则有大漠策马奔腾、英雄壮志难酬的气概。

而这种描述,我个人感觉,用在天龙八部-乔峰的身上可能会最佳。

(2)

周华健为1997年的《天龙八部》写了歌曲:《难念的经》,作词林夕。我最喜欢林夕的另外一首词:等所有业障...。

是啊,忠,一边是从小长大的宋,一边是自己与生俱来的契丹。义,一边是众朋叛离,一边是两肩插刀。孝,一边是死了的恩师和养育父母,一边是打死恩师和养父母的血亲父亲。爱,一边是爱人已死心灰意冷,一边是遵照爱人遗训照顾好她的妹妹。人生,真是一本难念的经呐。

我想起了看到的一则故事:一位患病的妻子临死前告诉她的丈夫:我喜欢花,我死后,你也别忘了给咱们家阳台上的花浇水。于是丈夫就天天给花浇水,生怕花死掉。十年后...,丈夫终于走出失去妻子的阴霾,决心把房子卖了,从新开始。搬家的时候才发现,那花是假塑料花。

其实女人的意思不是要让丈夫天天记得给花浇水天天不要忘记她。其实女人的意思是:我死后,你也不要心灰意冷,你看那花开的那么鲜艳,譬如朝露。

是啊,有的人宁愿把你射伤,也要把你紧紧留在身边。而有的人,却把自己弄伤弄死,也要把你推走,从世代循环永不超脱的恩怨中推开,让他为自己而活,不要再背负那么多恩师之死、父亲之死、兄弟之死。

双眸粲粲如星,只能俩俩相忘。

天上星 亮晶晶  永灿烂  长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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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问佛:何为对的人。

佛说:一见你,就笑的人。一见,你就笑的人。他能一秒钟让你哭,也能一秒钟让你笑。

《俩俩相忘》也是1994年辛晓琪为电视剧《倚天屠龙记》演唱的歌曲,填词人厉曼婷。而厉曼婷恰好也是周华健的贵人,她就是周华健出名歌曲《花心》的词作者。

如果说金老的《天龙八部》是佛,那《笑傲江湖》则是道,《神雕侠侣》更是仙。而我却独取《倚天》的俗世。故事的一开头就是争:争来争去,争屠龙刀倚天剑。到了书的中腰,还是争,一边是四分五裂的明教,一边是乌合之众少林武当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到了书的后段,还是争,一边是天下明,一边是天下元。

《俩俩相忘》一开曲,唱的就是: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变换,到头来输赢又何妨。

这首歌词取自金老在《倚天屠龙记》中写的小昭唱的曲:世情推物理,人生贵适意,想人间造物搬兴废。管他贤的愚的,贫的和富的。到头这一身,难逃那一日。受用了一朝,一朝便宜。百岁光阴,七十者稀。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小昭唱完这曲,离开张无忌,一个人远赴波斯。她知道自己的归宿和使命,那只能是拈花微笑的拜火神教的圣女。所以金老把小昭写的一出场即是铁链捆绑,这就是为世人赎罪的圣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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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女同舟,已走一个。

《倚天屠龙记》最后一章,则是蛛儿的离去。“阿牛哥哥,你一直待我很好,我好生感激。可是我的心,早就许了给那个狠心的、凶恶的小张无忌了。我一心一意只喜欢一个人,那是蝴蝶谷中咬伤我手背的小张无忌。眼前这个人啊,他叫曾阿牛也好,叫张无忌也好,我一点也不喜欢。你不是他,不,不是他……”

蛛儿爱的是那个少女时咬她手的曾阿牛,爱的是那个一起在蝴蝶谷吃鸡腿的哥哥。他不是眼前这个满身疲惫一身绝世武功的明教教主。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四女同舟,又走一人。

《倚天屠龙记》最后一章最后一段金老最是神来之笔:张无忌正在窗前给赵敏用眉笔画眉,忽然周芷若来到窗外。张无忌回头向赵敏瞧了一眼,又回头向周芷若瞧了一眼,霎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知是喜是忧,手一颤,一枝笔掉在桌上。于是,《倚天屠龙记》全书四十章全部戛然终结。

我最记忆深刻的是周芷若的那一句话:“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彻骨的怨恨,凄凉的绝望。就是这一句,寥寥八字,却宛若金针,兀自扎入心头,久久不能释怀。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只能俩俩相忘。

(4)

来呀来个酒啊

不醉不罢休

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唉。

来啊,来啊,

喝,再喝。你喝呀。你咋不说话了。你喝呀。你哑巴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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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上一曲同样来自《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曲,演唱者:李丽芬,歌曲叫《爱江山更爱美人》。

李丽芬还演唱过一首武侠之歌:《得意的笑》,词曲同样来自小虫,但它不同于《爱江山更爱美人》那首歌时的借酒消愁愁更愁。《得意的笑》更表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黄河流。来来来,千金裘,五花马,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君同消万古愁。

人生本来就是一出戏

恩恩怨怨又何必太在意

名和利啊 什么东西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世事难料人间的悲喜

今生无缘来生再聚

爱与恨哪 什么玩意

船到桥头自然行

且挥挥袖 莫回头

饮酒作乐是时候

那千金虽好 快乐难找

我潇洒走过条条大道

今早,天边阴霭沉沉,我突然想起了柳永的词: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

更与何人说呢?

(6)

不知怎么了,我一想起李丽芬的这首《得意的笑》,就想起徐克监制的《东方不败》,林青霞扮演的东方不败眼眉柔情却刚毅,水中女儿却对酒当歌,一时让令狐冲看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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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有句话叫:北人南相、雌雄同体,方为完人。也许说的就是青霞这样扮演的东方不败。

而这部电影的主题曲恰恰是《笑红尘》,填词人居然还是厉曼婷。

红尘多可笑

痴情最无聊

目空一切也好

醒时对人笑

梦中全忘掉

叹天黑得太早

来生难料

爱恨一笔勾销

对酒当歌 我只愿开心到老

唉。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7)

看不穿的还有一部《笑傲江湖》。众多人都会和《东方不败》那部电影混淆。其实这部《笑傲江湖》是1990年出品,导演是胡金铨,制片是徐克,动作是程晓东,主演是许冠杰和张敏,午马扮演刘正风,林正英扮演曲洋。而《东方不败》是1992年出品,导演是程晓东,监制是徐克,主演是李连杰和林青霞。

我们常常听到的黄霑的一曲《沧海一声笑》恰恰就是这部《笑傲江湖》的主题曲。

歌曲一开头,就是推波而来的古筝,层层叠叠,突然几声短促的笛声,仿似暗器穿林而过。

苍天笑 纷纷世上潮

谁负谁胜出 天知晓

江山笑 烟雨遥

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

一正一邪,刘正风和曲洋,一正一邪,胡金铨和徐克徐老怪。电影中,刘正风和曲洋自绝经脉而去。电影外,徐克和胡金铨师徒二人一拍两散。

苍天笑 纷纷世事扰

清风笑 一襟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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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我每每想起《沧海一声笑》这首歌,总喜欢配李连杰《男儿当自强》的海报,同样都是:海边、黄昏,夕阳晚照,风吹衣襟。此景此曲,衬托的更加寂寥。

一边是看似绝世的佛山无影脚,一边是停在珠江口的大炮洋枪;一边是乘坐铁轮船远归家乡的十三姨,一边是哭着喊着借钱凑钱要去金山发财的民众;一边是戴着礼帽和墨镜穿着长衫的佛山十大杰出青年黄飞鸿,一边是黄河决口家乡饿死人只能逃难到广东凭借一双拳头一身力气打天下的严振东。

她是他的礼教大防的十三姨,她也是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少君。在外她穿着西洋纱裙,在内她穿着汉人女服。她舍命为他冲入火海抢救出来黑旗军刘永福赠给他的扇子,扇面打开:不平等条约,却被烧掉一个不字,成了平等条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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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师父,即使我们一身横练,也挡不过一颗子弹啊”。

即使是能连踢七脚的黄飞鸿,也只能开宝芝林医馆糊口度日。

站在历史交界的黄飞鸿,家、国、爱、恨,又有谁能明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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