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想要买一双鞋。
每次周末放学回家,她总要在那家鞋店的店门外徘徊一会儿,才离开。
连她也记不住自己这究竟是第几次了。
她只记得每次望向那双鞋时,全身都会涌起一股热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
她想买一双鞋的要求并不过分,因为,她的的确确需要买一双鞋了。
(一)
英子的家住在偏远的大山,山里是零零星星的小山村,她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山村中一户普普通通人家家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一个孩子。可是她又是村子中一个不普通的孩子。她是一个女孩子,她是今年村子中唯一一个上中学的女孩子,她是村中第一个上中学的女孩子,而且她是以第三名的成绩考入镇中的中学。
村子里的人大都是文盲,家家户户都紧顾着自己眼前的一亩二分地,读几年小学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能读完小学的人很少了,读到中学的就更少了,更何况还是一个女孩子。
“女孩子读不读书都是一个样,反正早晚都要嫁人”“男孩子读几年书能识几个字就行了”“上不上学都一样,祖祖辈辈都是文盲,照样过下来了,照样吃饱饭”……
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这怨不得他们。
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汉,穷惯了,苦惯了,他们这儿个穷地方,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指望着“知识能够改变命运?”
英子的爹娘也是本本分分的的庄稼汉。三十多岁才有了英子,与同村的人相比,可谓老来得子。也正因为这,英子从小就是家里的宝贝儿。
英子小时候看见同村的虎子,狗蛋背着书包上学时的神气,很是羡慕,连哭带闹,要跟他们一块去上学,英子的爹娘好在还是十分开明的。没过几天,英子就背着娘连夜缝制了红色的小书包,一蹦一跳,高高兴兴的上学去了。
好在英子很争气,她甚至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在农村读书的不易,学习很下力,每每考试总是名列前茅,到了学期末总会领会几个大红奖状。家里的一面墙已经被发的奖状糊了个严严实实。每次家里来人,英子的爹娘总会“炫耀”一番。
可是总些人愿意冷嘲热讽一番。
英子的爹娘可不管这些,别人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又不能缝上别人的嘴,说不准,英子就能成为村子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走出大山到大城市的日子就指日可待,到那时,他们老两口说不定也能跟着沾沾光,到城里住住,享享福。
一想到这,俩人就格外兴奋,干农活时手脚也不自觉的麻利了些。
可是最近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雨,英子的娘腿脚变得不大灵便,但这不妨碍她干农活。
英子的学校是在镇上,她家离学校很远,光是坐车来回也得一个多小时,通往学校的那条路,坑坑洼洼的,是条不折不扣的土路,全是石头和黄泥巴,但这也是与镇上相连的唯一的路。
好在学校可以住宿,条件虽然差点,但不管怎样对那些离学校远的农村孩子来说方便了不少。
英子是个住校生。
因为这,她可以省出不少在路上奔波的时间。她也可以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可是到了周末放学,她就不得不走回家了。
她可以和其他住校的学生一样买车票回家,但她执意要走回家,这么远的路,一走就要几个小时,再加上崎岖的山路,可想而知有多么艰难。
为什么不买车票坐车回家呢?
我想你应该知道她的想法。
(二)
“嘿!英子,发什么呆啊。”
“小静,你来啦。”
“你吃饭的时候怎么老不叫上我啊。”
“哪有啊?我一转身,你就不见影了。”
“我那还不是到校传达去拿我爸爸送的午饭吗。一起吃吗?”
“不了,我已经在学校食堂吃完了,好羡慕你啊,每天你爸爸都能来为你送饭。”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每天都是那么几个花样吃都吃腻了。对了,看我的新鞋。”小静一脸骄傲的抬起脚,是一双黑色的新皮鞋。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好漂亮的鞋,我从没见学校里的其他女孩子穿过这种鞋。”
“那当然,这可是我爸奖励我这次考试进步特意给我买的。”
“这鞋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管他呢,反正都是他欠我的。”
“不说了,快点吃完饭,你陪我去学校的小卖部吧,我想买点零食。”
“好吧”
……
小静是英子的同学兼同桌,和英子是好朋友。
小静是从市里来的女孩,爸爸是市里的干部,听说是大官,今年被派到镇里工作,可能要呆个1、2年,于是全家都跟着搬来了。小静是去年冬天才转入英子的学校,转到英子所在的班级。
英子所在的班级是个重点班,里面的孩子大多是从农村来的,和英子的情况差不多,学习都很优秀,很用功,但平常都不太愿意交流,不大说话,只一心扑在书本上。
当穿着时髦的小静站在教室门口时,每一个人都抬起了头,细细的打量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衣服,他们从没有想过,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孩子,可以穿成这样,纯真美好,如一朵盛开着的带露栀子,当她自我介绍时,那一刹时间都好想静止了。
随后班级里响起了从未有过的如潮水般翻涌的掌声,但随后又退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很受欢迎,可以在这里交到不少好朋友,但没想到,随后她就听见了同学们私下议论的声音“一看就是个有钱的大小姐”“家里这么有钱怎么会跑到我们这种小地方”“就是就是,一看就是走关系进来的”“小点声,别让她听见,说不定脾气大得很,搞不好会向老师告我们的状呢”……
美好的幻想就如同美丽的肥皂泡沫,“啪”的一声碎了,只觉得鼻头酸酸的。
“你没事吧,我叫英子,以后就是你的同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跟我说,同学们都很好,就是不大会表达,其实他们都很喜欢你,好了,打起精神上课吧。”
“嗯。”
一个笑仿佛就是一阵风,所有的阴霾,消失殆尽。
对了顺便说一句,在英子所在的那个年代,几乎人人穿的都是那种千层底的布鞋,这种鞋是很舒服,但是穿时间长了,就容易把鞋底磨破,英子所在的学校的孩子大多都穿这种鞋,什么运动鞋,那都是城里孩子穿的,就是城里孩子,也不是人人脚上都是一双运动鞋,由此可以想想,小静的这一双新皮鞋该有多么神奇,多么的令人惊讶与羡慕。
(三)
“英子,听说学校附近新开了一家鞋店,这个周末放学后陪我去看看吧。”
“呃,我想早点回家,不能逗留太久。”
“没关系,就在你回家的那条路上,就陪我去看一眼好吗?”
“好吧,真那你没办法。”
“我就知道影子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最最善解人意的女孩。”
“好了,别拍我马屁了,要上课了。”
……
放学后。
“英子,快点,马上就要到了。”
“还有多远啊。”
“快了,看,就在这条路对面,我们快过去吧。”
“今天的人有点多啊。”
“哇!从外面看好棒啊。”
“走吧,进去看,别在外面杵着了。”
里面的鞋子玲琅满目,五颜六色,英子从小到大从没看到过这么多的鞋,这么多漂亮的鞋,有大人穿的,有小孩子穿的,也有老人穿的……店里的人很多,一瞬间,竟有种眩晕感。
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那双鞋,英子的脸竟有些红了。
“小妹妹,要买鞋吗?”
“不了,阿姨,我先自己看看您先去忙吧。”
“好,有合适的叫我,我给你拿。”
突然间,她的目光被一双鞋给深深的吸引住了。
她想,这一双鞋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英子,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是不是看到你喜欢鞋啦。”
“没什么,呀!天怎么这么黑了,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快走吧。”
“那好走吧,我才看好一双鞋,等过两天就让我爸给我买。”
走在回家的路上,那双鞋一直在英子的脑海中回荡,就像影子,久久驱之不掉。一直走到家门也是这样。
她想要买下那双鞋,可是她没有足够的钱,不,准确的来说,她没有钱。
该怎样才好?
有了。一个想法从英子的脑海中冒了出来。
(四)
英子拖着一大袋子五颜六色的瓶子,来到了这里——废品回收站。
这是她不知攒了多长时间的废瓶子。
为了这,她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忍受别人的白眼,讽刺和挖苦。
好在小静愿意帮她。
“英子,你为什么不把实情说出来呢?再说这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小静,他们愿意说就说去吧,我一点也不在乎。”
“小姑娘,那,这是这些废瓶子的钱拿好了。”
“大叔,就不能再多给点吗,这钱对我来说很重要,这可是我很长时间才攒的瓶子,您就行行好吧。”
“好吧,看你这打扮也不想城市的娃,再多给你几块,以后还有废品,都送到大叔这卖啊。”
“嗯,大叔,谢谢您。”
“谢啥,钱拿好了。”
今天,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家鞋店了吧。
透过店门向内看去,还好,那双鞋还摆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人买。
她走了进去。
今天来买鞋的人并不是很多。
“小妹妹,来买鞋吗?想要个什么款式的,阿姨帮你挑。”店里的阿姨很热情的迎了上来。
“我想要那双鞋。”英子用手指了指。
顺着那方向看去。
“那双鞋可不太适合你,要不你看看这些,都是你们年轻小姑娘喜欢的,都是新款,来,阿姨帮你挑一双。”
“这双黑色的真不错,又结实又耐穿还洋气,要不要阿姨给你那双试试。”
“不了,阿姨,我就要那双,36码的。”
“那好吧,看来我的眼光越来越跟不上潮流。”
“阿姨,给你钱。”
“不用试试?”
“不用了。”
“拿好,下次再来啊。”
“嗯。”
怀里紧紧的揣着新鞋,就像捧着宝贝一般。
一蹦一跳的,跳动的身影,如一只欢快的蝴蝶。今天连回家的路也好像变短了不少,英子回来时,太阳也刚刚落下。
终于终于。
第二天,一轮红日从东方升了起来,田野间冒着氤氲的热气。清晨英子像往常一样走在熟悉的路上。
脚步变得轻盈,穿了很久的鞋变得像新的一样,闪闪发光,闪耀在雾气氤氲中,如一颗跳动的心脏。
没过多久,村里的家家户户开始出来干农活了,突然发现,许久不见在家里养伤的英子娘开始下地干活了,更令他们惊讶的是,她的的脚上,是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跳动在那片一望无际绿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