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の夏

夏日,不管是哪里的夏日,好像都总是喧闹的。

白墙,红瓦,阳光照射下的街道,明晃晃的。这是直通海边的一条道,抬眼,就是白色的道脸上蓝色的海或天。云似的飞鸟缓缓地在远处,它们的声音又清晰地似乎从耳畔响起。

眯着眼去看,视线只会恍惚出波浪般的画面,然后那刺眼的光芒就好像入侵了全部,紧紧烙印、霸占住视野的某一块。

除了阳光,每一个夏日的温度似乎都不同,只同样得燥热。而热是一种很奇怪的,近乎于会变质成一种感情的形容词的存在。

说实话,在真正踏在这座陌生的土地前,他从未想过,今年的夏天会是这样的——

【热】

“啊,抱歉啊,明明是人生中最值得庆祝的假期,居然拜托你来什么的......”

阿姨抱歉地看着他。

他这个侄子,真的是非常优秀了。从小到大,没有一个污点的历史,谦逊、有礼,他站在那,就像一本标准的教科书。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希望苑子能在这个暑假,好好学一学这个优秀的哥哥。

“没事的,你们不是要约好了今年一定要去的吗?不如说,我能有空实在是太好了。”

他伸出手,与她交握了一下。

两人进到了屋内。

这是一件宽敞、简单的海边小屋。地板可见木板的清晰纹路,一道道整齐地铺开,两扇障子纸制作的窗,隐约可见窗后的海。风铃发出微小的叮当的声响,不急不缓。

“距离苑子放学还有一些时间,我先带你看看你的房间吧?”

她带他走进了最左边的小间,同样是传统的风格,榻榻米上叠放着一张软被,刚打开的风扇在上头吱呀吱呀地转。

“我和你叔叔在外面,这个暑假,苑子可就要拜托给你照顾了。你也不要拘谨,需要什么就打电话来问,或者直接问苑子就好。”

“好”

“......”

阿姨和叔叔曾经约好,在这一年的暑假,要去当年相遇的地方回忆一场浪漫。但是作为他们女儿的苑子,偏偏很快就要面临高三,这个暑假,她只能留在屋里读书。

他,矢杉浩,正好高考结束,父母也是有事要忙,干脆将他送到了这里,算是让两人互相帮扶。

结束了礼貌的寒暄,他就走出了屋子。

作为生来就活在东京城市的人,他好奇海,好奇风,甚至好奇耳中夏天除了蝉鸣的另一种声音。

他走在笔直的路上,皮肤被烈日烘烤出了淡淡的红色,汗从额头一路滑进短袖的背心里。

大概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散步了吧?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连路上门户上缠着的青藤都有些懒洋洋的,慵懒地趴在阴影里。

到了海边的时候,眼前的沙滩是金黄色,或者是一种鸡绒般的浅黄色。海浪有一下没一下地调戏着沙滩。

还有一个男人。

杂乱的黑色短发,白色的长袖衫,靛蓝色的牛仔,两腿打开地坐在沙滩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方。他的脸上,是一种慵懒的神情,看不出享受或是厌恶。

能看到他的眼眸里映着大海,但仅仅只是大海,就像用拍立得照出的相片一样。

这样的人,看着海会在想些什么?又或者是什么也没有在想?

他坐到了十几米远的沙滩之上,坐下时沙砾钻进手心的灼热很快变成一种暖意,然后包裹住他的身体。

这一个下午,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去想,只是坐着。

等到天空被染成橘红色,沙滩的温度也渐渐变得勉强,他才拍拍身上沾上的沙子,转头离开。

离开前,他注意到,另一个坐在沙滩上的人已经不在了,沙子没有留下他的痕迹。

回到屋内,苑子已经回来了,看见他,就摆出了一张臭脸,原来姣好的脸上出现的恶意十分得明显,明显到看到它的他也没有露出多么真诚的笑容。

只是,总归还是笑着的。

“居然偏偏是这个虚伪的家伙”

结束进餐的时候,苑子故意留了这么一句。

“啊......真是抱歉.......苑子她就是太没有礼貌了”

“没事的。”

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

浩,这个名字是被婚姻绊住了自由的父母在字典中随便找的。而他就像这个名字一样,只是上万个人当中,随机的一个。平庸的家伙要得到平庸的幸福,所能做的就只剩下迎合与微笑。

也许这会引起像苑子这样少数人的厌恶,但绝大部分的人只会将这样的人在一个视野范围内无视......

当晚,阿姨与叔叔便离开了,苑子将自己锁在了房内。风铃仍是叮当作响,比起午时轻缓了许多。

他整理出了一袋垃圾,提着往外走去,刚出门,便看到一个眼熟的人。

仍然是下午的那身长白衬衫,蓝色的牛仔,黄色的沙砾没有被在意,粘在长裤之上。

“你好。”

他想起来,会经过这个楼梯的,只会是那个还没见过面的“邻居”。阿姨曾经提过,这是个风格独特的画家。

画家、作家,这种人物好像就没有不独特的。所以他在知道这个职业后,就不会再好奇对方的造型或者别的什么了,只是对未来三个月作为“邻居“的寒暄。

对方点了点头,目光依旧冷淡到像是相机的镜头。

他不介意,转身去丢了垃圾,抬头看见那个“邻居”又打开门,领了一个男人进去。

第二天、第三天......

每一天的夜晚似乎都会有不同的男人进去隔壁的屋子,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来。

终于在第五天,没有男人上门,而是那位邻居出了门,倚着木制的栏杆,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烟,一条白色的烟雾就从带着红星的顶端升腾而起。

一根烟,那位邻居只抽了不过一口。抽烟的时候,他的唇随意地叼着烟嘴,吸上一口,大半的烟雾就会从唇的缝隙处漏出来。

但是直到那根烟完全燃尽,那位邻居才将它放进了随手带出的空啤酒罐里,然后点燃下一根烟。

“啊,是【白鸟】大叔啊。”

苑子突然打开了门,看到这位邻居,脸上难得有了几分佩服。

这位邻居也听到了她的话,转过头,唇角勾了勾,似乎就算打了招呼。

“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苑子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反而走上前去,同样倚靠在栏杆上,询问。

“嗯。有一点小麻烦。”

邻居先生又抽了一口烟,吐出一大口白烟。

“那是我的表哥,来这里也没什么事,也许他可以去帮帮你。”

苑子指了指他,毫不客气地这样介绍

邻居先生在烟雾后,缓缓移动着视角,直到将他看个清楚。

他笑了笑,

“他,不行。”

苑子撇了撇嘴,瞪了他一眼,跑回屋子里,重新锁上了门。

他叹了口气。他明白,年轻的女孩总是很难理解的,尤其是自己的这个表妹,从小就格外叛逆一些。

但是当他试图去打开房门时,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有些支持不住了。

苑子把他锁在了门外。虽然这是夏天,露宿在外面顶多会惹上一个感冒,总归是不舒服的。

他敲了敲门,却只听到苑子烦躁去敲风铃的声音。

“呵,她生气了。”

邻居先生扯出一个笑,搭在栏杆的手微微用力,让自己稍微站直了些。

他抬起一只手,指尖指了指自己的房门,开口

“进来坐坐?”

他没什么好犹豫的,点了头,等着邻居先生把第三根烟变作烟雾后,跟着走进了邻居的家中。

这间屋子显得十分杂乱,玄关处堆满了奇怪的箱盒子,都被一层黑布罩着,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抬头,只能看见客厅前一道没有花纹的木屏风。

然而走过那道屏风,眼前的画面却显得不那么令人感觉愉快了。

**、**,还有各种各样不堪入目的道具与书籍,几乎就那么散落在地上。

他无法理解使用这些的人,更无法理解将这些东西正大光明地放在客厅中央,还会邀请人进来坐坐的人......

“有兴趣?”

邻居先生找到了个空地盘膝坐下,看着他,问。

“怎么会......”

说完,他就看到了更加刺激的一幕。

墙壁、包括刚才那个屏风的后面,都挂满了色qing的画作。

那些画都逼真到了一个境界,他甚至几乎能想象出画中的人物是在这间屋子的那一块地方,用着什么样的道具,摆出各种破廉耻的动作......

画中的男人,线条硬朗,充满爆发力的肌肉在红色或淡黄色的颜色搭配下,显得旖旎色气。似乎每一处的肉体,都血脉喷张地表达着欲望和饥渴。

“要试试?”

邻居先生去沏了壶茶,推过来一小杯。他抿了一小口,毫无味道,就像是刚倒的凉水。

他放下了,脸色有些僵硬地开口,

“怎么会。”

他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

“多少钱也不行吗?”

邻居并没有放弃。

“......我并没有那么缺钱......而且,这种画的话,为什么不找女模特?”

“因为我缺钱。”

“......哈?”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的邻居,见他正一口一口,慢慢吞咽着茶水。喉结上下缓慢地起伏,竟也有一种蛊惑般的魅力。

“每个月,我都要上交十张这样的画。如你所见,我已经只能叫到五个便宜的男人了。”

“那么为什么不让他们多摆出一些姿势呢?你的画作里,人物都没有露出脸不是吗?”

邻居似乎难得地错愕了,看着他,扬起了嘴角。

“你还真是说了一句大胆的话啊。”

他有些脸热,但还保持着镇定,

“进到这里,已经是我做过最大胆的事了”

邻居挑了挑眉,不准备辩解下去,而是指着那些画,

“最左边的,是城濑君,他的屁股正适合**,看到那个红色胎记了吗?和淤痕是多么合适”

“那个中间的,是下屋君,他坐在椅子上,下体被抚摸就要**的样子简直独一无二......”

“还有智村君......”

他的脸上终于还是涨得潮红,眼睛更是无法再抬起。

这位邻居并没有夸张,他的绘画手法......已经到了将一个时刻完全再现的水平。而他的眼睛,明明毫无波澜,却确实记录下了那些人**时的独特感觉......即使没有脸部,只要认真去看,就能分辨出每个画来。

看着看着,他忽然就感觉出一个不对来。这位邻居先生说的,是五个模特,然而在这里的,却有着六幅画。

他能认出那特别的一副。因为只有那一副,背景是沙滩与海,柔软的沙滩与缱绻的海,包裹着男人赤裸的背影,明明是很正常的画面,但是看那男人微微昂起的头,和异常并拢的双腿——这是在自*无疑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在露天之下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突然有了想法,猛地抬头,就看见那位邻居先生正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就像在沙滩上看着浪潮时一样。

“那个......这幅画画的......不会是我吧?”他僵硬地指了指那副沙滩的画作,狠狠咽了口口水。

“嗯?是啊,像吗?”

邻居先生漫不经心地又满上了一杯茶,一饮而尽,像是在饮酒一般。

“你!......”

他攥了攥拳,又发觉自己实在是无可奈何,这位邻居画的,只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为什么你不画你自己呢?”

他近乎是出于抱怨而说的话,但是邻居先生似乎听了进去。

“是个好主意,那么,你来拍一下我吧。”

“什么?”

“你看。我自己是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的对吧?”

他咬住了嘴唇,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抱怨会变成这样的结果。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拍一张。”

邻居先生斜靠在沙发上,右手正虚握着一罐啤酒,指尖抵在唇瓣之上。他并没有在笑,但是天生的笑唇自然地就存在一种上扬的角度。

他举起手机,对着镜头里那个慵懒的男人皱眉,按下了拍摄。

交换了邮件地址,传送了照片。两人的距离重新拉开,又显得无比的怪异。

一次借宿,两人的距离并没有多少的变化。他最自豪的能力也就是这样与人保持疏离的能力了。

苑子却像忽然跟他较上了真,买了一盒烟,叼着去抽。

可是烟灰只会扑朔下来,弄脏她的裙子,烟雾也只会呛得她咳嗽不止。

抽烟对她来说,太狼狈了。

“喂,你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某一天,苑子忍不住主动朝他搭了一句话。

“什么?”

“算了。”

苑子翻身趴到沙发上,脸埋进沙发里,身体一动不动。

片刻之后,她又翻身坐起,脸上是不满和焦躁。

“喂,给我当模特吧!”

他放下手里的碗筷,微凉的水流仍冲刷着他的手指。

他微微动动指尖,能感受到冰凉的水流擦过他的指腹离开。握紧,并不能留住它们,反而会让它们不再流进。

“你叼着烟就好,不用吸,可以吧?”

苑子焦急地蹿过来,从口袋里拿出那还有大把的烟来。

他没说话,关上水,接过烟,到门口的栏杆处点燃。

相似又不同的烟雾缓缓升腾弥漫起来,烟草的辛辣味刺激出了眼泪,口中又苦又涩。

这样的体验,简直糟糕透了。

结束前,他朝邻居的房门口看了一眼——两双鞋。

是吗......他这个月应该能凑齐十张画了吧?

想起那张自己为主角的臆想画,他垂下眼,移开视线。

他们的屋门正对的并没有风景,木制的房屋,同样的障子纸,也许里面也有一只叮当作响的风铃。

几缕炊烟晃晃悠悠地升起,钻到红艳的霞光里消失不见。他制造的烟雾,大概是其中最瘦弱的,飘荡到中央就早早散开,一辈子看不见炊烟们聚集的所在。

“嘶......”

嘴唇被灼烫了一下,烟头也就落到了脚边。苑子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烟,竟然连过滤嘴都没有。

他弯腰捡起,又听门吱呀的声音——打开的是邻居家的门。

“是你啊。苑子让你当模特?”

邻居依旧是那张脸,倚靠到栏杆上,看他。

他将剩下的烟揉巴揉巴送进口袋。

当模特吗?应该不是吧?

应该只是找个理由让自己滚出来,省的在她眼前烦她。否则,他还在抽烟,她人在哪呢?

“哈哈——”

邻居似乎出来只为了消遣一下他,发出愉悦的笑声后,就又回去了房内。

真的是个奇怪的家伙……不明白苑子为什么那么尊敬他。

他也回去了屋子里。只是没想到,再次和他的邻居见面会来得那么快,尽管只过去了一天,他们就又再见了。

海边的暴风雨比其他地方的暴风雨都要来得猛烈一下。大片大片的树在狂风下被吹断了枝叶,风旋夹着树枝、雨水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变成一张邪恶的巨口。而在灰黑色的天空,则似乎有一只阴森的眸眼,看着这一切。

风发出桀桀的笑声。

这样的天气,留在外面是很不明智的,但是苑子再次闹了脾气,反锁了门,将他关在了外面。

他在门口抱着自己蹲着,没有去敲响邻居的门。

邻居的门口,放着两个尺码的鞋子。里面的空间,里面在进行的事......没有加入第三个人的理由。

但是几分钟后,邻居的房门打开了。健硕的陌生男人离开了,而邻居走到了他面前。

他仰视着自己的这位邻居,细瘦的身体,看上去倒比他自己强大的多。风的呼啸好像闯不进他的耳朵,只能兀自在外咆哮。

“进来吧。”

邻居说完,他就浑浑噩噩地跟了进去。他觉得,自己像极了被捡回来的小猫小狗,同样的狼狈,同样的麻烦。

熟悉的客厅,依旧摆满了各种不堪入目的道具,这次的地板上,更是沾着一滩可疑的白色液体。

“啊,我提醒他要清理走的。”

邻居也看到了,语气抱怨地说完,自己抽了张卷纸,去擦走那可疑的液体。

他苍白着脸色,移开视线,看到墙上新增加的几个画作。依旧的**,色*,每一副又都有他们各自的味道。

能画出这样细致的线条......那双手,那具身体,应该是体验过这些男人的吧?引导着男人的欲/望,激发他们的渴望......

“对了。”

邻居从冰箱里取出一罐啤酒,一饮而尽。洒出的淡黄色液体淌过他上下的喉结,滑过凹陷的锁骨,从衬衫内经过,再从露出的腰际处,进入腰带内不见......

“你想让我画你,对吧。”

邻居眯着眼睛,上挑着唇角,湿润的唇瓣赤裸裸地表现出一种饥渴。

他忽然有些恍惚。

饥/渴的可能是他也说不定......

对方是怎么勾起他的衣服,将他压在沙发上,这些记忆变得模糊。

只是在夏日最寒冷的暴风雨的夜里,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

【热】

他狠狠地回抱住了这个男人,凶狠地抢夺对方的唇。身体不断地战栗,每一个细胞都似乎被点燃了,又不同于寻常炎热带来的感觉。

他脑子想着的不是他这位邻居,而是那副主角是他的画。一点火苗从他身体里被点燃,像在暴风雨里一样飘摇着。

他几乎燃烧了一整夜,但除了亲吻,他并没有更深入这位邻居。

暴雨拍打着窗户,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碎枝击打在街道上,雷鸣电闪,海浪的咆哮......一切都像也发生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等到乌云散去,露出一片没有云朵也没有飞鸟的澄明天空时,他也在沙发上醒来。

身下的人与他一样**。

对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径自去将衣物穿上。扣上长衫最后的扣子,昨夜的故事就翻过了结束的一页。

“太狡猾了……”

他捂上了脸,牙齿狠狠地咬出轻响。他根本无法让自己去回忆昨夜的事情,十几年,他从未那么放肆,出格......

“看来是这样呢......”

邻居看着墙上的画,煞有介事地点头。

他离开了,像留下了一切的记忆一样离开。

走到玄关处的时候,他转头笑了笑,幽深的眼瞳里的暴雨已经结束,剩下的只有澄明的天空。

一个月不见。

他提着一袋垃圾,在楼梯上,碰见了一身笔挺西装的人。

“啊,你好。”

寒暄了一句,看清他来时的方向,对方主动地走上了前。

“你好”

他有些莫名其妙,与他打过了招呼,便下了楼梯。

但对方并不准备结束这个对话,跟着他,手上已经拿出了名片。

“我是鸣海的经纪人。叫我吉瀬就好。”

经纪人先生脸上的笑容让他觉得很熟悉,在这几十公里之远的都市里,他已经看了许多遍。

“你好。我是矢杉浩,不过我并不认识什么鸣海。”

他礼貌性地朝经纪人点了点头,就要回去。

“他居然又不进行自我介绍......也好,这样不会伤到他的名声......”

经纪人皱眉思考着什么。

两人的谈话很顺畅,但并不顺利。他和经纪人一起往回走,经纪人则是拐进了邻居的家里。

屋内,木屏风不知何时被移开了,露出宽敞的客厅。被斜射进的阳光照射成暖黄色的木板上,男人托着腮,画笔搁在一侧。眼神温柔,他修长的指尖沾着颜料,缓缓地抚摸着画作,给它添上颜色。

进来的人,打扰了一切。

邻居恢复了那种冷漠的脸,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看过来,吐出的话依旧慵懒。

“你来做什么?”

“我不该来吗?躲掉工作来这种地方画一些低俗的画——我真是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经纪人撕开了温和的伪装,粗暴地跨步到邻居的身边,将他一把拉起,摔到墙上,又一把按住。

他低沉的嗓音就像雄狮的低吼,威吓着他。

“那些事都算过去了,你也没有受伤,没什么好在意的吧?你赶紧收拾收拾,给我回去!”

邻居拨了拨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拨不开,就放弃了,懒懒地倚靠在墙上,抬起眼睛,语气揶揄“不要,我受伤了。”

他的语气总是懒懒的,他看着现在的邻居,心里的火苗就又摇曳起来。

“哪受伤了?我看看。”

经纪人不罢休地就要检查他的手掌,却被邻居趁机逃了出来。

邻居比起一个月前似乎又瘦了许多,站在那脆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只是要离开的背影,看上去又像是无人可以阻拦。

“呐,矢杉君,我也算接济过你两天。换我到你们家住两天,不过分吧?”

邻居这么说着,却已经拉上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的屋子。

背影潇洒,毫无留恋。

但是他握着邻居的手,感受到邻居不住的颤抖——心里的火苗又摇曳了一下。

“跟着我走,不怕?”

他将门锁上,低头去看已经不争气地滑倒在地上的邻居,他头顶的发旋都很可爱。

“怕什么?你妹会让你对我动手?”

邻居好像看什么都很通透。

他不说话,转头去整理给他用的被褥。

他不明白自己心里的火苗是怎么回事。

爱情?

那是什么?

“对了,你的名字,叫鸣海?不是【白鸟】吗?”

夜晚,辗转无法入睡,他主动搭了话。

安静只会让他更加清楚自己的心跳异常,而他心底的火苗也不可以有第二次的燃烧了。

再说,他也有很多的疑问。

“那个?那是我以前画作出版时用的名字。本名:秋庭鸣海。怎么样?听上去像个女孩子吧?”

鸣海他侧过身,睡衣似乎刚好被薄被挡出了,露出的大片肌肤明晃晃的,比照进屋子的月色还要亮。

“挺好的......听你经济人的意思,你以前并不是画......那样的内容吧?为什么突然......”

他移开了视线,看着窗外白色的圆弧,继续着聊天。

“因为,人像画的话——只有这样的内容,不需要画脸吧?”

鸣海莫名其妙地就笑了,笑声像是风铃的声音,细小清脆,有种莫名的穿透力。

“呐,矢杉君,如果你有一个求而不得的人,而你身边有一个恰好和他的身形很像的人。你,会做吗?”

“......做什么?”

“就是......这样的事。”

鸣海从被子里挪了过来。几乎是两人身体相贴的瞬间,他就来了反应。

“该死......”

他侧过了一点,确定鸣海并没有发现他的变化。

鸣海居然真的没有穿上睡衣,不仅如此,全身**,抱住了他的后背。

“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你好像就对我很有反应。怎样?和我像的是什么人?学长?还是......”

鸣海没有机会再说什么,他咬住了鸣海的唇,抱住他的身体,下体依旧无法掩饰的*望明白地抵在鸣海的大腿内侧。

又是如上次那样。

两人亲吻,却在关键的地方停下。

鸣海喘息着,唇已经红肿,他的全身都泛着淡淡的粉红色,比起平日的苍白,艳丽得比任何一种樱花还要诱人。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进鸣海的眸子里。

“上次的画,你画完了吗?”

他停下了动作,声音低沉沙哑,所有的情*都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鸣海微微地喘息着,身体仍然在兴奋地战栗。

“什么画?”

“你问我,是不是想让你画我,我回答了。”

鸣海怔怔地看着他,视野里,男人的五官很英挺,没有拙拙逼人的气势,也没有任人揉搓的弱气。但他总是能在各种时候,保持着这一张认真的脸。

“那个啊……”

鸣海忽然笑了,细长的眼睛眯起,像只偷腥的猫。在他的身下,鸣海伸展了一下身体,凉气灌进被褥内,让两人都是一颤。

“我还要再了解一次。”

鸣海撑起了身体,主动吻了上来,他的唇舌动作如他本人一样地慵懒,撩拨完就懈怠下去。

他就扣住鸣海的手,加深这个吻......

最先醒来的人是鸣海,他也醒了,只是还不想起来。

外面的阳光正好,客厅里,苑子正认真朝画布上涂抹着什么。

苑子的模样和他完全不同,凌厉的眼神,高挑的鼻子,红艳的薄唇。

苑子充满了侵略性。

“啊,【白鸟】大叔!”

苑子看到鸣海,就露出了一个笑容。

鸣海回了个一秒钟左右的笑,走到她的边上,看画。

她画的是一个男人的肖像画——平凡的五官,呆板的笑容,也许是修改了太多次,颜料在轮廓处堆了厚厚的一层。

“这是你哥?”

鸣海忍不住笑了。

“您看出来了?”

苑子高兴了一下,很快就恨恨地咬着嘴唇。

“画成这样,谁也不像,也就只能猜那个家伙了吧!啊——如果我也能画得像【白鸟】大叔你一样那么好就好了!”

“嗯?”

鸣海微微一怔,那张普通的肖像画,忽地就陌生了起来。

“呐!【白鸟】大叔!教我画画好不好!”

“不—行—你还是好好学习吧。”

“啊!”

......

苑子去补习班的时候,陌生的男人走进了矢杉家。

鸣海借用了苑子的画架和画笔,开始“工作”

鸣海口中说着**的故事,他的表情冷漠,口中却是不断地吐出各种**的词汇。

他的声音偶尔带着鼻腔,阴柔轻佻的语气下,其实很容易让人产生感觉。

那个男人早已知晓工作的内容,听了十来分钟,就有了感觉,褪去了短裤,握住自己的*望,沉浸在失去理智的感情之中......

他偷偷地看了一回,到了第三天,他就躲到了门外。

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动了念想,他敲了敲邻居家的门。

“谁?”

开门的是吉瀬,鸣海的经纪人先生。

“经纪人先生。”

他鞠了个躬,

“鸣海要我来找一些东西。”

经纪人叹了口气,侧过身,给他让过一条道来。

“进来吧。”

门吱呀地关上了。

邻居的家里忽然变得陌生了,满地的**物件都消失了,木板被擦得锃亮。墙上的画倒还是挂着的,各种男人的身体像可供人挑选的陈列品一样。

“嗯?”

他愣在了那里,眼睛第三遍扫过十幅画,拳忽地就收紧了。

怎么回事,属于他的那副海滩的画呢?

对了,还有暴风雨的那晚承诺的画......

“怎么了,矢杉君?”

经纪人先生投来了奇怪的眼神。

“啊,没事,我没找到那个东西,请问这里还有别的房间吗?”

“房间的话,那边是画室。不过我收拾的时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扔那里了,如果你要进去的话,小心一点。”

他微微皱了眉,朝经纪人笑了笑,走进了画室。

各种道具杂乱地躺在地上,画室的中央是一个画架,上面覆着一层黑布。三面墙空荡荡的,只有一面挂着那副【沙滩自*】的画作。

“太好了”

他捂住嘴,平静下自己的心情,小心地走上前,看着那“不堪”的画作,却完全不想去思考自己现在异常的心情。

对了,那层黑布下面......

他想过,那也许会是暴风雨那夜的画面,也许会是鸣海自渎的画面,又也许与他毫无干系。

但掀开黑布的瞬间,他还是怔住了,心里的火苗也终于发现了燃烧的理由。

他默默地将画作重新掩藏在黑布内,拿上一个玻璃杯,笑着对经纪人先生说了再见。

那天的夜晚,天空依旧是挂着明晃晃的月亮,柔和的月色照进屋子里,洒在两人交叠抱紧的身体上。蝉鸣的声音构成了另一种的“静谧”,风悄无声息地在外面绕行。

他温柔地亲吻着鸣海的额头,唇尖,锁骨,......

“你......怎么了.......”

鸣海看着他,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有些无措的神情。

今夜的他似乎特别的热情,好像真的会做到最后一步似的。可是很奇怪,就算做到最后一步,他也不该如此动摇才对。

“呐,我们交往吧?”

两人的手十指相扣,*裸在外的身体能感觉到对方身体传来的热度,但并没有平时那般的亲昵。正是这个距离,显得这个平淡的话更加的郑重。

“你怎么了?要做就快继续。”

鸣海想要别过脸,却被他按住了头,强迫着对视。

“和我交往吧?”

鸣海僵硬在那里,笑容勉强,

“和我像的是什么人?他是找到女朋友了?还是男朋友?想要发泄的话只管要就好了,没必要说这些。”

鸣海的表情很镇定,但身体依旧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洒在他脸上的月光似乎破碎出了点点的星光,一直坠落在被褥上,发出哒一般的轻响......

“鸣海......”

“够了!”

鸣海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表情藏在黑暗里,纤瘦的身体在月光下圣洁又**,只听他的声音:

“如果还要继续做,就闭嘴.”

“鸣海......”

“如果你非要一个结果。我告诉你,我和吉瀬做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到了最后一步!”

“鸣海......”

“我和他认识了十年,然后在一起三年!”

“鸣海......”

“吉瀬说过爱我,说过各种情话,在我的家里说过,也在他的家里说过!”

“鸣海......”

“你算什么......”

鸣海咬破了唇,艳红的血珠渗出来。

鸣海只套了一身外衣,连**也没有穿上,离开了矢杉家,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他追进去,感觉到风的阻挠,但还是要倔强地推开门,看着鸣海被那个吉瀬抱在怀里——

那一幕,几乎带给他心脏割裂般的痛楚。怒火几乎瞬间燃烧了他的全部,可也只是几乎。

他是个平庸的人,最特别的,也就是保持这份平庸的能力。

“这是拒绝吗?”

他艰难地问,只是几个音节,却带走了所有的空气,心脏剧烈地跳动,带走仅剩的氧气。他感觉到眩晕,感觉到麻痹,感觉到置身冰天雪地的寒冷。

“这是怎么回事?鸣海?你又跟他做了?”

吉瀬的脸色很难看,原来抱着鸣海的手顿时收紧。

突然间,吉瀬就扇出了一记耳光——

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的手臂上传来灼热的疼痛,但是那疼痛根本烧不进他的身体里。他看着发呆的鸣海,身体里有一种胜利般的快意。

“*的......鸣海,我跟你说过多少遍,珍惜你的身体!你就那么放荡吗?”

“邻居先生,我不知道这家伙做了什么,我替他道歉,你要多少赔偿直接开价,我马上带他离开。”

吉瀬说着,要将他推开,去扯鸣海的衣领。

然而吉瀬并没有推动他,甚至鸣海也被他抱住了。

他小心地整理了鸣海的外衫,最大程度地遮掩住鸣海的身体。动作小心而又细致,指尖轻柔地滑过肌肤,甚至会动情般地颤抖。

“你......”

鸣海错愕地仰头,脸上却被带着体温的睡衣罩住了视线。

“抱歉,看着你,我会忘记我想说的话。”

他语气诚恳地向鸣海道歉,然后转过头,对着吉瀬平静地开口。

“经纪人先生。下午我已经查过了你的资料,你已经有了家室,有了儿女,再与别人发生纠缠可不好。”

“虽然我也不想威胁你,但是有些事,该怎么做,我想还是提醒一下比较好”

他带着鸣海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下自己的睡衣,对上那双随时在撩拨自己的眼睛。

“鸣海......我看了你留在画室的那副画......”

......

那副画上,并不是什么人赤裸的身体,而是一张笑容。一张眼神温柔,轻启着唇,像在诉说什么的笑容。

他从那副画里看到的,是已经沦陷的自己。

是什么时候爱上鸣海的,他并不清楚,甚至他还搞不明白,爱究竟是什么。

但是他想占有鸣海,【鸣海】这个名字,就能让他全身发烫,让那点火苗燃烧。

鸣海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

这是荒唐的一夜。

一夜过后,鸣海跟着吉瀬回去了都市,而他待在这个海边的木屋里,继续剩下的一个月的暑假——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他打开门,收到了一份巨大的包裹。

打开来,是一张画。画布之上,是两个男人的背影。

晨曦的光彩从地平线放射出来,两人坐在十几米远的沙滩上,一个坐的笔直,看着海天交际的地方,而另一个则是慵懒地用手撑着后背,却是在偷偷看着旁边的人。

虽然阳光不太一样,但是他能认出,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时的模样。鸣海画的自己,是当初他用手机拍下的姿势,那个玩笑一般的话,如今也是实现了。

“嗯?喂!你什么时候跟【白鸟】大叔这么熟了?”

苑子也看到了画,不满地撅起了嘴。

“莫非你是矢杉苑子小姐?”

快递员微微一愣,仔细看了看手上的订单,匆匆忙忙将一边的另一个包裹拿出来。

苑子也不废话,签了字就把包裹夺了过来,拆开一看,却是一幅不伦不类的“肖像画”。

平凡的五官,可是一双眼睛里,似乎倒映着什么人的影子,然后那个笑容,标准而认真。

苑子看着画,咬了咬唇,忽然就哭了。撕心裂肺,偏偏还要抱着那副画不肯松手。

“我讨厌你啊!哥哥!”

那是苑子第一次喊他哥哥——

暑假结束了,然后又是三个暑假。

他大学毕业,因为出色的成绩而得到了一个非常不错的工作。

城市的夏日,太阳炙烤着金属的建筑,柏油路也是被烘烤出一股怪异的臭味。风经过复杂的街道勉强在人的裤脚边发出最后一个呻吟。

每一年的夏天,他都觉得炎热。

而今年,尤其特别。

玻璃自动门打开,他就看到——细瘦的人慵懒地披着白色的西装外套,叼着一口烟,倚靠着栏杆,眼睛微微地眯着。

“久等了。”

他走上去,隔着烟,吻了鸣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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