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正成为互联网开放时代的终结者?

古希腊先哲苏格拉底自称无知,却喜欢当知识的接生婆,他创造了一套通过交谈启发知识的学习法,套路大致是这样的,苏大师问:杀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学生答:坏事,苏大师再问:士兵勇猛杀敌是好事还是坏事?学生瞬间懵圈。

这种先挖坑,再怼人的辩论策略,后世称为产婆术。

自从今日头条成长为移动互联网的重要角色,已经与腾讯打过几番照面,几乎每个细分市场都受到特别“照顾”,简直是现实版的“绝地求生”,头腾大战也因此成了媒体热衷的题材,但马基雅维利早说过,战争因汝所需而来,却非因汝所欲而止。

最近的这次对抗仍然是腾讯先动手。双方的产婆术都玩得很溜。

从后来曝光的信息可知,大约今年2月腾讯就在天津滨海新区法院申请了针对抖音的四项行为保全,语气强硬,诉求急迫:

1、立即停止使用微信、QQ用户头像和昵称等数据向抖音用户推荐好友;

2、立即停止多闪使用抖音提供的微信、QQ的登录服务;

3、立即停止多闪使用微信、QQ用户头像和昵称并立即删除此前数据;

4、立即删除多闪中与微信、QQ好友相关的多个功能。

多闪的回应是3月19日push了那条喊冤式的锁屏消息,寥寥十数字,将腾讯的“淫威”和自己的“委屈”勾勒得淋漓尽致。

第二个回合是大量旁观者鼓动下的喊话互撕。

双方都想扮演人畜无害、天真可爱的小白兔,但屁股决定脑袋,表达出来的立场总是游离于基本事实之外,好处是讨论终于涉及一些关键问题了。

理性来看,这场争议本身有两重含义。

在法理层面,双方各说各话,毫无共识,对于用户头像和昵称等信息的所有权、授权以及是否违规和超范围使用都纠缠不清,抖音自证在2016年获得了微信授权,是基于用户许可在多闪同步显示,腾讯认为针对APP的授权不适用于其他主体。

这种争议无非是秀辩论技巧,大结局在法院手里。

在互联网通行规则层面,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具体操作。

第三方登录是互联网大航海时代遗留下来的玩法,初衷在于降低产品门槛,方便用户,依赖的是平台和用户的双重授权,属于跨平台的互惠措施,本质上是开放竞争的产物,由于共享的信息非常有限,加之保留了授权确认机制,谈不上对个人隐私有什么实质侵害,参与的平台也没机会产生不当得利。

移动互联网的进化改变了这个潜规则,流量巨头加速收割,入口之争越发激烈,强势平台基于自身利益,有选择、有倾向的收紧授权机制,圈地自雄,可以理解,但长远来看,一个壁垒森严、阵营分明的虚拟世界,对谁都未必是好事。

这次事件中,双方的自证都有强烈指向性,腾讯把自己打扮成用户信息的捍卫者,抖音力图展示对用户权利的尊重,隔空对话并不在一个频道。

换个角度审视,这次事件很像两年前微博用户条款争议的放大和延续。

2017年9月15日,新浪新版《微博用户服务使用协议》出现一条规定:用户在微博发布内容之后,不得自行或授权任何第三方以任何形式直接或间接使用微博内容。

这个逻辑延展开来,用户的头像和昵称其实也包含其中,授权给微博运营方微梦公司及其关联主体之后,未经许可就不能用于其他平台了。

当年微博出此下策,无非是承受微信的冲击,为了沉淀优质内容,封闭和固化用户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至少是不能低成本的为友商所用,将抖音和多闪的社交努力视为腹心之患的腾讯,显然有着与微博相似的行为逻辑。

如果说这场口水官司的主角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双方都大打同情牌,力图证明自己针对的只是作恶的友商,而不是用户。神仙打架,旁人犯不着趟浑水,有人急着表态“我站腾讯,我挺抖音”,看起来立场坚定,其实傻得可爱。

因为整个事件至今还没有进入终裁阶段。

首先,3月20日天津滨海新区法院的裁定只是针对腾讯申请的行为保全措施,并不是公众所理解的“胜负已分”式大结局,案件本身仍在审理之中。

其次,腾讯申请的4项行为保全中的关键诉求,即抖音立即删除已经获取的全部微信、QQ信息,并没有得到法院支持,腾讯后来撤回了这条申请。

换句话说,法院只是暂时叫停了这种有争议的信息共享,而没有对抖音所坚持的“经过用户同意共享其他社交平台的基本信息”,做出任何实质性界定,多闪已获得的数据未受波及,至于那些喜欢探究真相的人,请耐心等待法院的最后判决。

很多人觉得腾讯变得如此敏感,是不愿输出用户关系链去成就别人的社交生态,这其实既低估了腾讯,也低估了张一鸣和字节跳动。

决定一个公司,一个行业命运的无非是两条主线,一明一暗。

格局、视野、战略、布局、情怀、胸襟都是上层建筑,早一步海阔天空,慢一步天翻地覆,腾讯如果没有在QQ如日中天时,提前内部PK出微信这个大招,今天的尴尬可想而知,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还是经济基础,移动互联网的底层能力是流量、资本、技术、用户和时间,光有方法论就想横扫友商,罗永浩和罗振宇早就笑傲江湖了。

移动时代的巨无霸之所以能够在不同领域迅速输出影响力,依赖的是对用户有效时长的支配力,这种支配可以从两个维度来考察。

首先是对用户时间的绝对控制。

如果我们把每个人每天的时间分为凌晨、早间、午前、午间、午后、晚间和深夜七个时段,可以看到腾讯在每个时段都拥有现象级产品。

凌晨有绝地求生,早间有Q音、酷狗,午前有美团外卖,午间有腾讯视频、王者荣耀,午后有QQ和京东,晚间有美团和点评,深夜有滴滴,这还不算无所不在的微信。

有能力与腾讯一较短长的除了阿里就是字节跳动,今日头条、抖音等超级APP赫然在列,而类似多闪的新生儿还在不断孵化。

其次,中国移动互联网的人口红利基本结束了,但人均单日使用时长却在飞速增长,2018年同比净增62.9分钟,达到341.2分钟的历史最高水平,其中,短视频和社交应用包办了绝大部分份额。

腾讯意识到单靠快手已经无法狙击抖音,不得不重启微视,并最大限度发挥微信的能力,阻止头条系产品形成流量和用户的社交关联。

腾讯去年10月的架构调整,可以视为这种战略的组织保障,新成立的平台与内容事业群(PCG)拥有1.1万人的超大规模,而且正在协调内部资源,试图创造内容与社交融合的新机会,兵锋所指,非头条而何?

去年字节跳动旗下的产品矩阵实现了5.98亿的MAU,占据全网用户的52.93%,腾讯当然要拿出所能动用的全部手段应付这个现实威胁。

具体对策是两个,一方面给短视频业务填充资源,阻止字节跳动完全吃掉下沉用户的增量,遏制其孵化出类似拼多多式的社交裂变玩法。

另一方面,微信小程序对于MAU在500万以上的行业特别关注,所有可能出现爆发的风口都有计划的前端截流。

战争只是刚刚开始,对用户来说,巨头对峙或许是好事,我们大可以尽情享受竞争带来的一切便利,贸然站队,急着去做法理之外的道德判断,岂不是把自己变成了互联网开放时代的终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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