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住着儿女,一头系在故乡

唯愿月长圆人长健

天渐凉了,想着把母亲接到城里来过冬,她不是说秋没收完走不开就是说后院的母鸡离不开她。如此种种,总是不来。最后勉强同意中秋来,在城里过节。

中秋夜,扶母亲慢慢走在河边的石板路上。城市的霓虹灯把石板路氤氲得明如白昼,五彩缤纷。商场的橱窗里人影绰绰,灯光夹杂着音乐飘荡在大街小巷,也飘荡在我们脚下的这条路上。踏灯而行,母亲不说话,我也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一对影子在路面上婆娑移动,把路拉得那么长……

一轮圆月冉冉升起,银色的月光映着几丝鹅毛般的轻云,把如水的光芒洒向大地。月光穿过树梢与人间烟火的五彩光芒缠绵融合,梦幻般辉映摇曳,灯在月的怀抱里,月在灯的照耀下。河水缓缓流淌,推起层层银浪,此时的月亮挂在天上,也如白莲花样开在水中。水托着月亮,也盛满月光。

和母亲并肩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月光的银粉撒了我们一身,粘得母亲满头。母亲粘了月光的头发白成一片,分不清楚哪些是月光,哪些是白发。

我对母亲说:“妈,看呀,多好看的灯,多明媚的月亮呢。”

母亲抬头看月,月移到母亲脸上,她的眼睛迷离悠长起来,轻轻地说:“还是没咱老家院子里的月亮圆呢,也没咱老家院子里的月亮亮。你们小时候,我们一起拜月亮,那月亮是真圆啊!”

起风了,微微的风。水里波纹荡漾,月亮和树影在水里一起晃了几晃,晃得一切不真实起来,晃得我心潮湿起来。原来,在母亲心里,最美的,还是那个儿女绕膝的土院。

在我小的时候,中秋节晚上总是要拜月亮的。后院里有一颗不大的苹果树,比我高不了多少,年年挂果,很少,三五个,十几个。母亲在中秋节之前把苹果从树上摘下,偷偷埋进麻袋的麦粒里,她说“别急,等中秋节拜了月亮你们再吃,还得留几个过年给你们吃呢。”

于是整个小屋都有一股淡淡的苹果香味。因为这股香味,我和弟弟总能轻易找到苹果的埋藏地。那苹果在母亲不知情的时候,一颗一颗变少。不过,我和弟弟知道不能吃完,至少要留一个拜月亮的。

左盼右盼,中秋节到了。其实也没多长时间,不知愁滋味的年龄,时间过得很快,那种盼是喜滋滋的。

母亲在那一天会做最丰盛的晚饭,炒鸡蛋,烙油饼。香气和炊烟一起缠缠绵绵飘向天空,飘到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月亮被香醒了,睁大眼睛从山头爬了出来。圆如玉盘,晶莹剔透,像华丽的夜灯挂在小院上空。风轻轻地吹,树影慢慢地摇,院子里胀满月光,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母亲虔诚地把一张木质方桌抬到小院中央,然后拿一个铁皮碟子去小麦袋里掏苹果。我和弟弟鬼头鬼脑地跟在母亲后面,扒着门缝往里看。母亲先把手伸进小麦袋,搅了一搅,脸上有疑惑的神情,而后手使劲往里伸,侧着头只掏出一个苹果来。

我和弟弟没忍住,吃吃地笑。母亲这才明白过来,追着我和弟弟满院跑。我们边跑边笑,月亮也似在和我们捉迷藏,躲进这朵云,又急急得从那朵云探出头来。母亲追着追着也笑起来,天上的月亮一起笑。满院月光让我们笑得涟漪四起,笑声飘在空气里,淘气的风接住笑声送向更远的地方。那时的母亲真年轻啊,月光下,满头黑发如绸缎般闪着光泽,即使再圆的月光都掩盖不了母亲的美。

我们把最后一个苹果放在碟子里摆到小方桌上,母亲严肃地说:“这个不能急着吃,等月亮吃完了,你俩再吃。”我们答应着,探头探脑,围着方桌转圈圈。没过几分钟,弟弟回头瞅我:“姐,你看,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她肯定吃饱了,这苹果我俩分着吃了吧?”我使劲点头。就这样,最后一个苹果也装进我俩的肚子。我们没问母亲吃不吃,因为每次有好东西吃的时候,母亲总是牙酸。

“唉,要是像小时候,你们能年年回家过节就好了。”

母亲的声音把我从家乡的小院拉了回来。我抬头看着母亲披满月光的白发,心猛地疼了一下。月亮越爬越高,已在我们头顶挂着了,如盘的月亮,端庄,温柔。溶溶月,淡淡光。

“妈,走,我们买点不酸牙的水果回家拜月亮。明年,我保证和弟弟都在咱小院过中秋。”

母亲眼睛里月光闪闪,明媚灿烂起来。远处传来飘渺动人的歌声,“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家好多年,忙碌的日子我来不及思念……”伴着歌声,我们起身缓缓往家的方向走。月下,母亲脚步轻盈,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一头是儿女,一头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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