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2016年对于我来说,是一个难以忘记的年份,那一年结束了我长达十载的异乡漂泊旅程,十年里饱激情的闯荡江湖,尝过酸甜苦辣,流落街头,四处辗转漂泊,到后来创办打工诗社,出诗集,被采访,上报刊,拍纪录片,拜师傅,等等事迹,其间收获了许多宝贵的人生经历。现在细细回想起来,那些精彩与平凡的瞬间,让人值得怀念与感概。
2021年,回乡整整六年有余,为了生存,拜师学艺入了厨行,便渐渐放减少了写作频次,不再热忠于四处投稿,发表,也慢慢地放下,不再去一味地追求虚荣,看淡与看透,也许这更是一种自我修炼吧。偶尔地提笔,为了记录生活的变迁与感受,让心中的笔不会倒下。今日闲来有空,便收录整理了一下,六年来写的东西,收散成集,献给自己,也献给喜欢我文字的文朋师友,更是对自己一个阶段性的总结。
《在沉默的荒原上飞翔》这个集子,取名诗中的句子,记录了2016-2021年所写的生活感悟,有回忆的、有经历的、有厨房的、有外卖的、也有上夜班的……虽然不多,却也能证明我胸的中笔还依旧坚挺不倒,不管生活多轻多重。诗歌在我需要的时候,总会汹涌而出,不会沉默,而这些写下的过往,也永远不会沉默!
冉乔峰2021/11/9/于重庆
《在沉默的荒原上飞翔》
从厨房走向回家路上
偏折地倒影仿佛在与时间逆行
夜已是沉默的荒原
它用黑代表着寂静与孤独
是偶尔地蛙鸣和醒着的人
赋予它生命与灵魂
我不会去看那些
看不见的春暖花开
我会用燃烧的焰火
去对视高空的明月
那天空里闪烁的星辰
又在向谁眨着眼睛
哦!被忽略的风抚过
她悄悄带走我一身烟尘
当我疲倦地躺在铁床上
不知何时身体变成了
一把能够剪破长空的刀
天一半依旧的黑
一半却微微露出了白
黑里有匀称的呼噜声
白里有食物与花草的香
别叫了亲爱的小鸟
你的歌声很美
我会把我未能看到的一天
交给你,让你替我去飞翔……飞翔……
《别知己》
当灰烬占据了你的窗台
我已忘记了冬天的寒冷
地铁上风景一路倒退
别了,被风吹散的落叶
把怀念的枯藤拴在时间上
把忧伤的钥匙埋在土地里
青春是岁月里的门票
我在孤独的站台上眺望远方
一晃三十载,匆匆又冬天
相见时难,别亦难!
《荒凉的梦》
今夜的风是这样的浓
久违的雨与街灯重逢
奔跑的人啊,你要去向哪里
哪一棵树仿佛开了口
遍地的秋叶,正追着清风
分离的痛,荒凉的梦
谁又能无动于衷
《故乡是最后的去处》
年轻啊!到外面去
那时候的我们像一颗颗镙钉
在岁月里,在机台上被磨掉了棱角
不小心掉在地上啊!摔的很疼
漂泊的路上,不知何时有了尽头
从紧固到松动,也许就在某一个晚上
某一个时间,某一个点
生锈的我们顺着斜着的路面
倒了回来,故乡成了最后的去处
《梦回广东》
闭眼,我在梦里穿越时空
一路南下,过山跨省的寻找
那曾经青春的绿和碎片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
阿财与阿平……
那年我们都还年轻
那年我们在机台下织梦
梦里我们都已不再在相识
递上两支烟才开始重逢
哥们儿,我们又在一起了
成家了吗,长大了吧
是的,我们都已人到中年
时间,真是拉着我们越走越远……
《啊,幽灵》
幽灵,一个无处安放的幽灵
在雨中,在风里,在闪电下颤抖
陈旧的电梯,时常半空悬停
手紧紧抓住扶手,啊!幽灵也恐惧死亡
幽灵啊幽灵,你丟了什么
幽灵啊幽灵,你想要什么
怀念吗,那刹那芳华的暖
遗憾吗,那走失的年月
半夜的涌动地文字是你在呐喊
你用沧桑,歌颂死去的青春
你用怀念,祭奠夭折的爱情
啊!幽灵,香烟里躺满了咒语
问道,无言,问佛,沉默
渴望吗,一盏灯塔
希望吗,明天的太阳
啊!幽灵
《彼岸》
手捧着自己的希望
在漫长的路上跪拜祈祷
手捧着自己忧郁的心
在一盏盏路灯下照亮
手表上指针不停地转呀
我奔跑跨越,我跌跌撞撞寻找
彼岸
《地下室独唱》
月光在地下室的窗台写下了孤寂
虫鸣是孤寂里唯一地响动
窄小的空间啊
堆满了生活的琐碎
方正的书桌上搁满了记忆
好多书本中夹有漂泊的脚印
长满老茧的手
该怎样去吟唱自己的平凡
八月的秋风
藏满了忧伤的旋律
双双落下却各自己飞走的秋叶
像极了这人间不欢而散的爱情
发呆地望着河流
如果能带来些什么
那一定是曾经最好的时光
《夜间静坐的感叹》
美丽的词语
写不下深夜的荒芜与寂静
风是忧伤的,雨是忧伤的
沉睡的楼宇中,谁又做了一个梦
想象的总是多么的完美
那样挣扎,那样呼喊……
在奔波中丟下的笔
该怎样去写下人近中年的疲惫
《外卖员手记》(系列)
(出门)
从出门开始,忽略风景
忽略城市的繁华
一手提起沉重的物件
一手提起琐碎的生活
接上一个自以为可以的单
走向生活
(急)
商圈急促的人流里
一丝无助的脚步在穿梭
在拥挤中前行
如果打扰了您,对不起
黄色的时间数字,越来越快地跳动
一下见红,超时……
这一刻多希望它停下来
多希望自己拥有魔法
(赔偿)
外卖箱里一束玫瑰花跳跃在地
一盒蛋糕分裂,一碗汤洒落
车流无情地碾过,泪水也将带出
夭折了的红需要赔偿
还有歉意与悔
(超时)
寒风里,心被吹得生疼
商家、楼幢号、门牌号、门禁、人
来回的寻找,跺脚,急……
(祸)
车在地上斜着
血在地上流着
人在地上躺着
餐在地上洒着
有幸运的人起来了走着
也有不幸的人…….
(有的门卫)
有的门卫态度与素质同在
有的门卫,好像
欠了他钱,欠了他一个世界
总是在找高一点的感觉
请温柔一点,都是一样的底层人
(身体)
从来不敢去医院
拖是最廉价的方式
出血,莫名的小肿块
胸闷,呼吸急促……
这一切身体都知道
若这是命,那这就是命
(等你)
我在等你,焦急地等你
开门吧,我的上帝
我会对你抱以微笑
你不来,我不能走
等啊……等啊……等来了雨!
它淋湿了大山、淋湿了高楼
它淋湿了我,也淋湿了生活
你再不来,我就要离开了
要去下一个等我的人那里
同样的给她微笑,我的上帝
外卖平台给我的时间是急促的
每一秒都是那么地珍贵
超时的数字会让我叹息!
就像每一滴雨落进了我的心里
那样地,心痛!
(下班)
眼困时、腿酸时、一踩油门儿该回家了
一群夜色里走出来的人
一群走向夜色里的人
入梦是最好的结束
梦里不再有苦与疼
《念你书》(系你)
孤独是一片辽阔的海
那时努力奔向的彼岸早已荒芜
你给的好,给的记忆,给的梦
是冬天的温床,是风抚动的麦浪
一个不愿醒来的人
在枯黄的叶丛里吟唱悲歌
念你,在深秋,念你在长夜
念你,身影犹如还在南山
念你,桂花开尽,我不知香
念你,沥雨催人,我不觉冷
念你在,江之北,我在,江之南
我们经历的市井烟火
我们看过的人间醉态
风的温柔不及你一纸情长
云的记忆不及你一往情深
爱上你,只要回首一眸
忘记你,却是半生
《祝你》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人心动
总那么一个人会让心死
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人多情
总有那么一个会让人哭泣
微笑吧,远方的你!
快乐吧,远方的你!
尽管万千多情的字
已抚摸不了你的心
《写你》
在月光下写这一行字
但愿能见字如面
负了你等我的时光
负了你最好的年华
你在春风里微笑
你在夏日里热情
你在秋季里悲伤
你在冬天里等我
离开的地方,我站了很久
这一场注定的红尘劫里
我们逃的有些急促
我望了又望,等了又等
一个转身,一滴眼泪,一场美梦
《画你》
一画你的脸,一画你的发
一画你娇影,一画你的笑
一画你手足,一画你温柔
风吹干了笔尖,沾一沾雨夜
再画你伴我,再画你牵我
再画你不会忧伤,再画你幸福
《梦你》
心门被你推开
再也无法关上
关不住梦,关不住泪
关不住记忆,关不住忧伤
梦你,总是在快要忘却的时候
那怕一片落叶,那怕看一眼曾走过的风景
入夜总能梦你
苍白的抒情啊,无力的文字啊
落.……地成殇……
《画梦》
画一座小院,门庭有匾
上书《邱园》
左书:半生漂泊半生流离半生梦
右书:一念故乡一念邱园一念你
栽一些树,养一些动物,种一些花
画两把椅子,画一个悠闲的你
画一个小院,画一个梦
画一个虚无,画一个家
《回忆漂泊》(系列)
(梦回广东)
闭眼,我在梦里穿越时空
一路南下,过山跨省的寻找
那曾经青春的绿和碎片
在陌生的地方,遇见熟悉的人
阿财与阿平……
那年我们都还年轻
那年我们在机台下织梦
梦里我们都已不再在相识
递上两支烟才开始重逢
哥们儿,我们又在一起了
成家了吗,长大了吧
是的,我们都已人到中年
时间,真是拉着我们越走越远
(想起青春的潮)
春的绿,夏的骄阳
这样的节气令他(她)们年轻
怎样去形容,怎样去赞美
他们是丰涨的绿,她们是盛开的花
这一股青春的潮,一字排开
正在经历曾经我们所经历的
多么熟悉的场景
不同的是,他们不用去外省漂泊
南下的词已渐渐消失与死亡
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人
一个从打工路上回流的人
是他们的主管,正教他们为人处事
正教他们生存的真理
幸运的是,他们是
把青春献给自己故乡
(说广东)
广东,该怎么去说
从我归乡后他也归乡后说吧
说地名、说工厂、说
那些我们都曾入乡随俗的经历
说漂泊、说肠粉、说
我们手上夹着的红双喜
如果这样说太过于简单
那我们就说说在广东走散的青春吧
不,这样说又太沉重
我们还是讲讲广东的爱情故事吧
即是佳人不在,也曾经爱过
正如我们爱过梦想,爱过广东
《一根钢管的重》
生活的重,从一场雨开始
日子的长,从一根钢管延伸
6米,45斤,三根重的份量
庒着身体,庒着脚印
仿佛就要被大地吸进去
一步两步地走,三步四步地疾驰
蚂蚁在我走过地脚印窝里注视
回程时丢下一截裹满锈迹汗水的烟头
它们一拥而上抬着走向远方
拍一拍手间的尘土
我与工友、蚂蚁、老乡
走向夕阳的红里,渐默在地下室里与白天告别
《回乡记手记》
灭掉了燃烧的碳火
除去夜与旧岁的风尘
回家的路上,青山绿水
与我逆向的风这似乎是错觉又不是错觉
绕过弯路,穿过隧道
小时侯的脚印,被青幽幽的江水藏起来
那怕我很努力的寻找
经过最后一个桥梁时
我尽量的从睡意中醒来
醒来就仿佛瞧见厚重的乡关
心诚地叩开这对闭锁已久的门环
便能听能到一只小鸟只清脆地浅唱
《故乡与故乡的距离》
从遥远的外省归来
多么兴奋激动的归来
那怕回来的那个晚上
是一个冬天里的夜晚
可那些方言话语地拥抱
足够让我感动的流泪和心跳
心灵的归属使曾经远行的脚
不再流浪,不再飘摇
《棒棒军的群像》
在山城的一角,在我的楼下
每次路过时,他们的身影就会在
我的脑海里站立许久
他们似天然的雕像,天然的艺术品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摄影师
用镜头拍着这群等活路的人
我用我的方式,写了一条
家乡的,别样的,打工走廊图
一个是双手杵着棒棒望着天上飞机的棒棒
一个是正在下力上坎的棒棒
一个是半路歇气吼号子的棒棒
一个是抽着六元朝天门口冒青烟的棒棒
闲下来的是一群斗着地主
操着一口川谱扯着大事小事的棒棒
晚间的时刻,老了的时刻
他们渐渐消失于夜里
一根一根,渐渐地消失……
最终成了一群
记录过这座城市的虚拟雕像
《抢摊位》
一个算命的老先生
站领了我们的摊位
面对这样的情况
我们也豪不言语
只是把我们应有东西
堆过去,迫使他离开
在生活面前,我们不会退让
即便他会算到生与死
当他收起相书,卦盘
我们用一只烟悄悄地庆祝着这场胜利!
《海岛我未谋面而记忆深刻的兄弟》
虎门,我在东莞打工时
经常听他们谈论起
那里有销烟滚滚的历史和血迹
除此之外,那里还有一个我未曾见面的哥们
在制衣厂的诗人,笔名;海岛
一个四川的老乡
一个只通一次电话的兄弟
好久没有他的消息
我世界里又多了一个失联的人
他的人已无音讯,他的诗我翻了又翻
他在东莞某间制衣厂时
我在九江的某个工地
一拍即合的两个年轻人
一个八零后,一个九零后
以打工诗社为载体,自结阵营
在新媒体时代里奔走呼喊高歌!
而如今我们都各自的生活角落里
我不知他是否还为心中的梦而执着
他的微博动态里依旧停留在2015年的
某月某日某时某分里
可工业区依旧飘着他陈年的诗句
仿佛一直未曾缺席
正如我们曾经说过,我们的笔倒下了
我们诗,永不沉默
《今夜,风走进我的身体》
今夜的风从南而来
那是海的方向啊
她走的多么急驰啊
她要去哪里啊
让人站在夜里来回地跺脚
把手藏起来,把自己藏起来
哎,藏不了
既然藏不了就让她走进我的身体吧
我可以的,用温暖融化她
《爱的信使》
用窄小的外卖箱
装下玫瑰、装下蔷薇
装下杜鹃、装下庞大浓烈的爱
鲜花给在你的手
你惊讶,你幸福,你脸颊泛红
这一天,地是无边的信笺
火热的天啊,用黄昏写下火热的爱
这一天,海是浪漫的绅士
风是她温柔的手,抚摸着
每一个幸福的人
这一天,我们是来往的信使
在大街小巷传达爱情
关于自己,我早已是
在爱情里逃跑的兵
冲锋,也早已经是个沉睡的词语
《烟与火的世界》
我一手燃烧三百度的旺火
我一手熄灭往事的尘烟
来回运动的油刷
灶台起舞的调料罐
左摇右晃的烧烤夹子
手间飞出的麻与辣
依次递进的咸与鲜
它们组成吃的江湖
桌台的先生女士们
此刻已经忘记了优雅
十五,二十,十五的划拳声起伏不断……
《我失联的打工兄弟姐妹》
南漂故事,失联的打工兄弟
要从许多排比停顿的句式开始
深莞、深惠、深广的地名、厂间
或是完工、或是更名、或是卷逃……
迁厂、倒闭、罢工、走散、各奔东西……
失联了许多曾经的打工兄弟
五金厂冲床部的江西高佬
五金厂包装部的小胡
电子厂维修阿平
电子厂烙铁手阿才
吸塑厂的半个四川老乡猛哥
吸塑厂的广西小子小光头
喷油厂苗族工友,健仁也叫外号(贱人)
喷油厂流水线上走出来的舞者李敏
手机厂的工友昌总,春哥
富士康的黄胖敦、伟哥
捷普电子的小白、小车、小洪
快递站的黄毛、老吴、老彭、小唐
还有许多熟悉而忘名的兄弟
曾经的画面断断续续扑来
有一起在路边摊饮酒夜话
有一起谈论见过的漂亮女孩
有一起去买打工杂志
有一起共商讨薪大计
有一起找工作被骗身无分文
有一起躲暂住证六个人挤一个单间
有一起被烂仔抢劫
昔日称兄道弟,而如今
他们成了我手中的文字表
但我想把他们的名字集在一起
来一次最后的聚会
企图用一坛尘封的老酒,把他们灌醉
在我流动的《失联册》上
与曾经和未来的岁月一起老去……
《夜班手记》
天亮了闭上眼睛
当睡不着的时刻来临
起身用报纸贴到窗口
还掰下细小的泡沫塞进门缝
挡下刺眼的光芒
我们试图去制造一个晚上